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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剧本《春荒三月》上部--内容
 
授权级别:授权发表 作品类别:相声剧本-其它相声 字数:  编辑:ssss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0/2/5 20:36:00  最新修改:2010/7/10 17:04:06  阅读:
电影剧本《春荒三月》上部
作者: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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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序幕
  1. 新镇街道-外-日
  一个童声:快来看啊,破鞋,看破鞋游街啰!
  随声音打开的画面:新镇青石板街道上,热闹的集市突然一阵骚动,李世权正指挥着一群人押着王招娣,推推搡搡地过来,人们纷纷让开,也有冲上去吐口水的,骂“不要脸”的,动手动脚的。
  王招娣披头散发,但掩饰不住她青春的脸庞,她眼神中有羞怯也有愤怒,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其实小肚子还看不出怀孕的迹象。但是,当她被大家弄来游街推来搡去的时候,她禁不住的呕吐现象,人们一看就知道了。花布罩衣被撕成了几绺,飘着,里面的内衣时隐时现。前胸挂一只破旧的黑布鞋,晃晃荡荡。
   群众甲:那么年轻啊!
   群众乙:真不要脸!
   群众甲:奸夫是哪个?抓到没有?
   群众乙:不晓得,听说这鬼女子嘴紧得很,要死要活就是不说。
  2. 铁匠铺-内-日
  正在打铁的黑娃把手中的铁锤使劲往地下一甩,就要往外冲。
  黑娃爹:不准去!
  他母亲也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黑娃愤怒的脸。
  黑娃的瘦狗小黑冲到铺门前吠叫起来,黑娃娘赶紧过去吆喝住,把它抱进铺子。
  黑娃气愤地向小黑发泄踢了它一脚,它伤心地哀嚎着跑进里面去了。
  3. 镇外-外-傍晚
  集市散时,赶集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赶。沉默的、闲聊的……
  突然,王招娣披头散发地从镇门冲出来,不要命地往江边跑。
  有人来不及避让,被撞个趔趄。
  群众甲:那不是刚才游街的那个、那个、那个破鞋吗?
  群众乙:遭了,要出人命了。
  群众甲:快,救命啊,有人要跳江了。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在小街上响起:有人跳江了。
  黑娃不顾一切地冲出镇门来。他的小黑狗也跟随其后奔跑着。
  4. 嘉陵江边-外-傍晚
  黑娃一个猛子跳进江中,三扒两扒,游近正在水中挣扎的王招娣,把她从后面抱着,游回来。
  王招娣被拖到水边。
  几个群众,帮忙去拉。
  王招娣被黑娃抱起来,然后选一块没有卵石的沙滩轻轻放下。
  小黑狗在人群中四处嗅着。
  群众甲:赶紧把水给她倒出来。
  黑娃把王招娣头脸向下地抱着抖了抖。
  一口水从王招娣口中吐出,她呛着气,咳嗽着。等她意识到自己被救了,便哭着,捶打着黑娃的腿。
  王招娣:我不要你救!我不活了!不活了!我没法活了。
  黑娃(把她放下地):姐,好点不?
  王招娣跪抱着他的双腿,伤心地哭了。
   黑娃仍然沉默着,木木地站着,但泪水已经挂满了腮边。
   小黑狗乖乖地蹲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主人。
  5. 街道-外-傍晚
  郭寡妇慌慌张张地向着王天牛的杂货铺跑来。
  郭寡妇:老王,王老头,好像是你家姑娘出事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过来。
  王天牛(伸出脑袋):啥?出事了?
  吴秀兰(跑出来):出啥事了?
  郭寡妇:你没听见喊有人跳江了?
  王天牛:跳江?啊!
  万天牛一下楞住了。
  郭寡妇:上午李世权一伙人跑到我们面馆来,招娣被他们抓走,游街批斗后,就再也没回店子。
  吴秀兰:啊?(急得团团转,扔下手中糊的中药纸袋子就往外跑。)
  
  6. 嘉陵江边-外-傍晚
  吴秀兰和王小盼、郭寡妇等街坊跑出门楼来。
  吴秀兰(边跑边喊):招娣儿,招娣啊!侬个小赤老!
  群众甲:那婆娘喊的啥?
  群众:她是下江人,听说解放前做过婊子。
  吴秀兰跑来抱住王招娣,哭着,她一着急嘴里就叽叽咕咕说起下江话了。
  吴秀兰(哭骂着):招娣儿,我的囡囡啊,侬是小赤老啊!侬寿头啊!
  王招娣:妈,姆妈。(伤心而委屈地哭起来)
  郭寡妇:招娣啊,你咋那么傻啊,你这是两条命啊!
  吴秀兰(对着众人哭诉):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小黑狗也哀嚎了一声:汪!
   远远地,王天牛跑不动了,站那里望着。见女儿已经被救起,觉得没脸见人,便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哭泣劝阻声渐渐隐去,画面成为背景,跳出字幕:春荒三月
  
7. 杂货店闺房-内-夜
  王招娣躺在床上,表情麻木,眼神发呆,沉默着。
  吴秀兰坐在一张旧桌子前,一边用废报纸糊着中药袋子,一边以袖拭泪。
  王小盼独自站门边不说话。
  郭寡妇坐在床边,一边抓着招娣的手,一边规劝着。
  郭寡妇:招娣啊,可别想不开了。这年头,命才是最重要的。
  王招娣(看着郭寡妇,突地扑她怀里哭起来):干妈,我没脸活了!
  吴秀兰:招娣啊,你真是阿木林小赤老啊?你看着周围哪个不是厚起脸皮活人啊!人家都能活我们也能活。
  郭寡妇:是啊,姑娘啊,不就是在街上游行了一回吗?你看这些年,你妈游过街没有?你爸游过街没有?你干妈我游过没有?我们都被游过街啊。哼,说我是剥削小工的资本家!简直高抬我了哦!你可别学我那死鬼哈,有什么想不通的,面馆被合营没了就没了呗,只要人活着,什么大不了的!寻什么短见啊!什么死法不好,跳什么江啊!成个水打棒,晚上睡觉想起来怪怕人的。
  性格开朗说法无所顾忌的郭寡妇,让王招娣脸上有了点笑容。
  吴秀兰:怕什么怕,你家的死鬼,又不是外人,难不成他还会对你使邪。
  郭寡妇:也是哈,我是他老婆,他活着,我跟他忙里忙外,没少操心吃苦,把个面馆好不容易弄得有些兴旺了,可惜被合营没了。只是没给他留个后,有些对不住那死鬼。
  吴秀兰:你看你这当干妈的都说啥啊!
  郭寡妇:哦,啊啊,没事的,我干女儿现在什么不懂啊!
  吴秀兰:没看见小盼还在这里呢!
  郭寡妇(有点尴尬地对小盼):哦,去去去,我们跟你姐说话,你站这里做什么啊!
  王小盼:干吗劝她啊!丢人现眼的,不如死了好。
  吴秀兰:你说什么呢!她是你亲姐!
  王小盼转身离开,嘴里叽里咕噜的抱怨着什么。
  
  8. 杂货铺后院-外-夜
  里面女人们的哭泣劝说声断断续续传来,王天牛躺在院坝里黄角树下竹椅上叭嗒着旱烟。见小女儿气冲冲地出来,磕了磕烟斗,眼皮都不抬。
  王天牛:过来,我问你。
  王小盼走过来站在躺椅边。
  王天牛:你姐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王小盼:嗯。我看她偷偷吐酸口水,也是猜到的。她不承认。
  王天牛:那我问你,那野种是哪个的?
  王小盼:这个啊,我不晓得。
  王天牛(把烟斗在椅子边一磕):我问你话呢!你说不说?
  王小盼有些怕,急忙摇头,后退。
  王小盼:我、我真的不晓得,不敢乱说,你去问我姐吧。(说罢,跑进屋去了。)
  吴秀兰端着空空的浆糊碗从里面出来,看看望天牛,无奈地摇摇头,到旁边一水缸里舀水,用刷子刷着碗。
  
  9. 杂货店闺房-内-夜
  现在屋里只有郭寡妇和王招娣两个人了。
  郭寡妇(凑近王招娣,压低声音):招娣,你跟干妈说说,肚子里的是、是哪个的?
  王招娣沉默,眼泪花花,但不张口。
  郭寡妇:是不是对门黑娃子?
  王招娣急忙摇头。
  郭寡妇:我看你们平日里挺近亲的,我以为……
  王招娣还是摇着头。
  郭寡妇(疑惑):那是?
  王招娣(不恼烦):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10.杂货店闺房-内-夜(晚些时候)
  王天牛(怒冲冲地走进房间):你说不说?是哪个龟儿子的?是不是李世权?他鬼杂种欺负你了?
  王招娣:不是。他敢!
  吴秀兰:那是哪个呢?
  王招娣:妈,你们别逼我啊!
  王天牛:妈的逼,老子解放前解放后都混过来了,没这么窝囊过!你说啊!是哪个的?看老子不提刀宰了他!
  王招娣(语气淡淡地):说了你也找不到他,他走了。
  吴秀兰:走了?走哪去了?江里跑船的?
  王天牛:你啊,你啊,不要脸!(指着吴秀兰)都是你这个老婊子惯的,这下好了,肚子被人搞大了,人影都找不到!
  吴秀兰:你看你这当爹的都说些什么呢!招娣,给姆妈说老实话,那人真走了?不管你了?
  王招娣(有点自言自语地):走了,管不了了。
  王天牛:没出息的东西!平时不听老人言,上当受骗了吧!赶紧想法把那野种打掉!
  王招娣(突然爆发):不!我不!
  吴秀兰和王天牛显出诧异的神色来,不知道女儿这是为什么。
  
  11.王天牛吴秀兰卧房-内-夜
  夫妻二人睡床上。
  王天牛:李世权,狗日畜牲,忘恩负义的家伙!
  吴秀兰(轻声哀求着):你吼什么呢!小声点不行啊!
  王天牛:一个姑娘家,被人弄去游大街,脸都丢尽了。
  吴秀兰:哎,这年月!你以为你还有多少脸面没丢啊!
  吴秀兰诉说着,话语中有自嘲,有无奈的调侃,有对命运的悲哀。
  吴秀兰(自顾自地继续着):这些年我算学聪明了,像我们这种出生不好的人,要想活啊,就要低头做人,处处小心。事事顺着人家。不然,运动一来,你就是头号拿摩温。
  沉默。王天牛吸着烟,吴秀兰靠在丈夫边上,两眼发呆。
  王天牛(不耐烦地):赶紧想法打了吧!一个姑娘家,大起个肚子怎么出门见人啊!
  
  12.黑娃家铁匠铺子-内-早晨
  一大清早,黑娃正在下门板,一块块地取下来放在旁边墙角。眼睛时不时地留心街对面王天牛家杂货店铺子的动静。
  墙上有一幅放卫星的年画,一角有些脱落。
  黑娃开始给炉子生火,风箱拉得噼噼噗噗的,一股煤烟窜起来。
  在烟雾中,黑娃看到对门的门板在动了,一块被从里面取下来,门缝中闪着王招娣的身影。
  黑娃停止了手中的风箱拉杆,站起来傻傻地看着王招娣一块块地下门板。
  王招娣去墙边放一块手中的门板,另一块有些松动,要往边上倾倒。
  黑娃三跳两跳跑过去,就扶住了要倒的门板,然后帮王招娣取下来,示意王招娣扶住旁边的一块,他自己去放下手中的门板,然后过来帮忙。
  王招娣毫无表情地站那里扶门板,看着黑娃帮忙,什么都不想说。
  吴秀兰从里面出来,催着王招娣:这里我来。你快走吧,别去晚了让人说闲话。
  王招娣什么都没说,极不情愿地离开杂货店。
  
  13.街道-外-早晨
   王招娣靠着街边一路躲闪着路人,急急慌慌地走着。
   一群小孩跑过来,口里喊着:“破鞋,破鞋!”,“看,破鞋来了!”
   王招娣埋了头,走得更快了,不料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把对方手中的文件袋碰掉了。
   小孩子们见后,笑了起来。
   王招娣显得手足无措,赶紧去捡。
  那是副区长曾嘉陵,穿着灰色中山装。他看着这个胆颤心惊的姑娘,然后对那群孩子说:谁叫你们乱喊的!以后不准这样喊,听见没有!
  孩子们有点害怕,一溜烟跑了。
   王招娣感激地看了眼曾嘉陵,弯腰行个礼,低头从他身边跑开了
   曾嘉陵对着王招娣的背影想了想,大声提醒:你不能被人随便欺负,你可以到妇联寻求帮助!
  
  14.郭寡妇面馆-日-内
   郭寡妇已经下了门板,正在打扫。靠里面的面板前,一个老年厨师正在和面。
   王招娣走进来,去抢过寡妇手中的扫把。
   郭寡妇:还是我来扫吧,你去把你的柜台抹干净就行了。
   王招娣停止争抢,去柜台找块抹布,开始抹自己卖牌子的柜台和身后架子上的酒缸之类的摆设。
   一个打扮得妖艳的三十来岁的女店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慢悠悠地走进来:我说你们啊,抹那么干净干啥啊?你看看这街上冷冷清清的,整天看不到个人,有人来吃吗
14.郭寡妇面馆-日-内
   郭寡妇已经下了门板,正在打扫。靠里面的面板前,一个老年厨师正在和面。
   王招娣走进来,去抢过寡妇手中的扫把。
   郭寡妇:还是我来扫吧,你去把你的柜台抹干净就行了。
   王招娣停止争抢,去柜台找块抹布,开始抹自己卖牌子的柜台和身后架子上的酒缸之类的摆设。
   一个打扮得妖艳的三十来岁的女店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慢悠悠地走进来:我说你们啊,抹那么干净干啥啊?你看看这街上冷冷清清的,整天看不到个人,有人来吃吗?我说啊,我们这个合作面馆还是散伙算了!(见没人理睬,就懒洋洋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嗑瓜子,斜眼轻蔑地看着招娣干活。)
   王招娣收拾完柜台后,出来不声不响地去抹桌子板凳。
  郭寡妇看不过:哎,招娣啊,你别把该人家的活路都做了。你还是去收拾你的柜台吧。数下面牌子,看今天能卖几碗面。
  三十来岁的女店员:哼,什么该人家的活路!肚子还没有大呢,就要受照顾了!(走过去抓起抹布极不情愿地抹起桌子来。)
  
  15.江边-外-傍晚
   几个洗衣妇正在一边洗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
   王招娣端着盆子走来,见有人,就到一个举例比较远的地方找了块卵石蹲下来洗衣物。
   妇女们一副厌恶的脸色,闭口看着王招娣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个中年胖大嫂嘴巴一撇:小婊子还不好意思哈!
   其他人听了笑起来:“不要脸!”“别说了,再说人家又要跳江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王招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使劲槌打着卵石上的衣服,以此宣泄。
  
  
  16.镇医院中药房-内-日
  吴秀来提着用麻绳捆扎的用废报纸糊的装中药的药袋子,来到医院的中药房。
  一个司药在门窗里打盹。
  吴秀兰:王同志,王同志。
  司药小王:来了,糊了多少个?
  吴秀兰:五百个。(把药袋子递进去)
  司药小王:哦。(接过来,估了估,放一边了。)
  吴秀兰:您还是点一下。万一少了呢。
  司药小王:量你也不敢少。
  吴秀兰(有点尴尬地陪笑):那是,哪敢少。
  司药小王(开了个条子递出来):去财会室那里领钱。一共是五毛钱。
  吴秀兰拿着条子高兴地往财会室那边领钱。
   17.镇医院产科门前-内-日
  吴秀兰理着五角钱毛票,揣进怀里,看看周围没人,悄悄来到产科门前。
  里面一个年轻医生正在训斥一个打扫清洁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低头打扫着地面,不敢反驳。
  吴秀兰见状,赶紧躲一边。直等到那个打扫清洁的中年女人提着垃圾桶出来。
  吴秀兰张嘴欲打招呼。
  中年妇女紧张地摇摇头,下巴往旁边僻静的一角一指。
  吴秀兰会意,看看周围没人,轻轻的跟着到一个拐角处。
  吴秀兰:张大夫。
  中年妇女(紧张地看看四周):别这么叫。我现在是右派分子。什么事?
  吴秀兰凑近她耳朵低声说:求你帮帮忙,帮我开副药,打药。
  张大夫:打胎药?不,不,你要我命啊!你直接带孕妇到妇产科来引产啊!安全些。
  吴秀兰(哭了起来):张大夫,我只能求你了,你不帮忙,我姑娘就不能活了!
  张大夫(反应过来):哦,听说了,游街跳江的那个?
  吴秀兰:就是,张大夫,她一个姑娘家被人骂被人拉去斗争,你可怜可怜她吧,你不救她,她还要去寻死的。
  张大夫(下着决心):几个月了?
  吴秀兰:快三个月了。
  张大夫:那得赶紧。晚了就危险了。你明天来拿。我可是冒着风险的啊,你别给我说出去。
  吴秀兰(面露感激之色):哎,谢谢,谢谢!
  
  18.街道-外-傍晚
  李世权推着自行车,领着几个人在街道上巡视着,指指划划。
  李世权:好了,大家散了吧。对了,糠娃儿,等会儿你去食堂,叫范三颠给我单炒个小菜,多放点油,再多留个馒头哈,妈的逼,给老子舀菜也要颠两三下,看我哪天不整他狗日的。
   糠娃儿:李哥,范三颠儿敢克扣你的伙食?不会吧?
   李世权:量他也不敢!他说是埋头舀饭,没看见是我。
   糠娃儿:我说嘛,哪个敢惹你这个街道主任生气哦。
  李世权:记到哈,多给老子留个馒头。
  李世权一边说,一边骑上自行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19.杂货店-内-傍晚
  吴秀兰在上门板,准备关铺子。
  王招娣下班回来,看见母亲费力的样子,主动上去帮忙。
  吴秀兰:回来了?面馆生意好不?
  王招娣:今天就卖了五碗面。
  吴秀兰叹着气:我今天没卖出去一分钱。
  李世权骑着自行车,响着铃铛过来。
  李世权看见二人,下车,推着,厚着脸皮走来。
  吴秀兰:李,李主任?
  王招娣转身要进去。
  李世权嬉皮笑脸地:师妹,生我气啊?
  李世权:师娘,我跟招娣妹子说句话。
  吴秀兰:哦。那我给你去倒点水。(迟疑地往里屋走去,还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张望着。)
  王招娣脸色冷冷的,也要离开。
  李世权:王招娣,你等下。(见王招娣停下,一副倔强的样子,便冷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胆子敢去跳江啊!何必呢,其实我们也不是要逼你去寻死,只要你说出肚子里是那个的种,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我跟他们说说情,也不会把你咋样。
  王招娣眼看着铺子里面,不愿意理睬他
  李世权:我就不明白了,凭良心讲,我对你,对你们家够意思了。当年跟师傅在船上跑前跑后地伺候就不说了,刚解放那阵,我没少帮你们说好话吧,要不是我,师傅还能活到今天?镇匪反霸时就当土匪袍哥大爷被镇压了。还有,抗美援朝师娘那个草纸鞋底的事情,要不是我关照,也活不到今天。可你就偏偏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算了,你还去找个什么人把肚子搞大了,你不会是故意气我吧?
  王招娣听不下去了,愤怒地看了一眼,转身往里屋走。
  李世权(看着她的背影,火冒三丈地):有本事你又去跳江啊,去啊,嘉陵江又没有盖子。
  李世权正要上车,正好看见对面铁匠铺的黑娃一脸黑灰,肩上搭着衣服站那里怒视着他。他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下王招娣的背影。
  李世权:臭婊子,不识好歹。(甩手走了。)
  
  
  20.嘉陵江边-外-傍晚
  王招娣独自一人从镇上走出来,踩着沙滩上的几块石头,她来到江边,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坐下。
  远山上的夕阳红红的,江中一道波光铺开来,直到王招娣的面前。
  (闪回)
  当她坐下来时,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搂着她。她转身一看,是白林生。
  王招娣:林生哥。
  白林生:招娣,你看(用手指着江中金灿灿的波光)。
  王招娣幸福地看着。
  (闪回完)
  空空的沙滩,空空的江面,王招娣傻傻地坐在那里,天色已晚,夕阳已经落下了山,江中的波光已经开始变得阴冷了。
  
  21.街道食堂-内-日
  王小盼端着个大盆子,正在排队打中午饭。有人在队伍里小声议论什么,隐隐约约听到“小婊子,不要脸”“她姐年轻轻肚子就被人搞大”“不奇怪,她娘解放前就是吃那碗饭的”“老婊子养个小婊子”。王小盼脸上挂不住了,猛地把盆子往地上一甩。
  王小盼:你们含沙射影地骂什么啊!
  哭着转身跑出了食堂。
    
  22.杂货铺后院-外-日
  王小盼哭着嚷着跑进来。
  王小盼:以后我不去打饭了,哪个要吃哪个去打!
  吴秀兰:怎么了?
  王小盼:你没听见她们骂得有多难听!
  吴秀兰:说你姐的事?
  王小盼:不光说姐呢,还有你也扯上了。
  吴秀兰不说话了,眼里透出悲哀和无奈。想了一阵,她转身准备去打饭。突然又回头来。
  吴秀兰:饭盆呢?
  王小盼:我扔食堂了。
  吴秀兰看了一眼女儿,叹口气,进屋从甬道出门到街道上,往食堂方向走去。
  
  23.杂货店闺房-内-夜
  王招娣:妈,这是啥子?我不喝。
  吴秀兰:囡囡,听姆妈的话,喝吧。
  王招娣:不喝。
  王小盼开在门边,很不高兴地看着她们。
  王天牛竖着眉毛走进来。一副家长的威严样。
  王天牛:你喝不喝?那野种你还有脸生下来?
  王招娣一听这话,满腔压抑的情感爆发出来:我不喝,我就生下来咋的!
  王天牛过来将王招娣按在床边,看眼门边的王小盼:看啥!过来把她按住。
  王小盼过来,按住王招娣的手。
  王招娣哭着挣扎着:不,我不喝!
  王天牛:灌,(盯一眼端着药碗的吴秀兰)快灌呐。
  吴秀兰泪花闪闪地把药水往招娣的嘴里灌。
  王招娣拼命往外吐,并使力挣扎,终于把王小盼摆开了。
  王招娣哭着喊着:我就是不喝!
  吴秀兰哭着哀求着:你不喝,你还要人家天天指着我们一家人骂啊!
  王天牛一股怒火升腾,操起旁边的鸡毛掸子,舞着打过来。
  王天牛: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不要脸!
  王招娣:打死我也不喝!(顺手从柜子上抓起一把剪刀,举着)你们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王天牛一惊,举起的鸡毛掸子停在空中。
  王招娣把剪刀一扔,趁机冲出屋,从院子的竹篱笆门跑了出去。
  
  24.江边芦苇丛-外-月
  在一个僻静的沙窝里,王招娣坐在倒伏的芦苇上,这是他和林生幽会的地方。
  月光下,江水闪闪烁烁,如同此时招娣不平静的内心。
  她看看自己的肚子,用一只手抚摸着,神情都集中在那里,她似乎感到里面的婴儿在回应她的抚摸。
  王招娣(自言自语):孽种?(脸上有种无奈的笑意)他们要弄死你啊!
  
  25.(闪回)江边芦苇丛-外-夜
  王招娣和林生双双坐在沙地上,四周是密密麻麻的
25.(闪回)江边芦苇丛-外-夜
  王招娣和林生双双坐在沙地上,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芦苇。前面的江水在夜色中泛着微微波光。
  白林生把王招娣揽在怀里一咬牙,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王招娣(有点担忧地)那姓李的不会不给我们出证明吧?
  白林生:他敢!
  (闪回完)
  
  26.嘉陵江边-外-日
   王招娣独自一人走在沙滩上,烦恼地踢着脚下的小卵石。
   王招娣选了块光滑的大石头,那是他们平时晒衣服的。她坐在石头上,两眼无神地看着江水。泪水情不自禁地又流了下来。
   江中有一帆船,从上游飘下来。一只机动货船满载着一包包的食盐逆流而上。
   (闪回)
  白林生穿着裤衩扎进了江水中,一阵奋力地划动,打得浪花四溅。
  (闪回完)
  王招娣望着那帆船远远而去。
  王招娣突然发现江中真有一个人在游泳。
  那是黑娃,他也看见招娣了,便游了过来。
  黑娃(抹着脸上的水):姐。
  王招娣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
  黑娃腼腆地笑笑:你看我游过江去。(然后又一阵猛划,游向江对面。)
  王招娣看着江里的黑娃,眼前再次闪过林生游泳的姿势。两兄弟的泳姿很像。
  (闪回)
  波浪里奋力挣扎的白林生。
  (闪回完)
  江里奋臂划动的黑娃。
  王招娣(定定神,有点着急地):别游了,回来啊!
  黑娃回头幸福地笑着。

27.街道-外-日
  李世权在街道上耀武扬威地巡视着,一路上,有从铺子里出来的店主招呼他。远远看见前面有个人冷冷地盯着他。他定睛一看,连忙上前讨好。
  李世权:曾区长,你从县上开会回来了啊?
  曾副区长(阴郁着脸):啊,回来了。哦。李主任,听说你动作不小啊,搞什么捉奸运动,又是批斗又是游街示众的,差点出了人命。
  李世权:都传到县上去了?嘿嘿。那个臭婊子,跟她娘老婊子一个德性,年轻轻的就把肚子搞大了。逼她说出奸夫,她死都不说。
  曾副区长(有点厌恶地):现在主要任务是大跃进,搞好人民公社的生产,那些事就适可而止,过头了,出了人命,你也不好走路。
  李世权(若有所思):哦。是,是。您说的对。
  曾副区长:她爹是你师傅吧?我们共产党人还是要讲人情的。不能忘恩负义。
  李世权欲反驳,但看了看曾嘉陵的脸色,也就作罢。但一种不怀好意的表情露了出来。
  李世权:曾区长,听说您这次到县上开会,是学习传达庐山会议精神?透点风啊,让我也好早点领会领会。
  曾副区长:等区委开会吧,到时候你听得更全面。
  曾嘉陵离开了。
  李世权:嗯,我看你还能教训我几天!以为我不晓得嗦,我调任县办公室主任的事,就你一个人意见大。挡我的道!你也别想过好日子!
  
  
  28.区公所会议室外-内-日
  王招娣的肚子微微凸起,她躲着人,犹豫着来到妇联办公室门外。
  门关着。
  王招娣望望挂着写有“妇联”的牌子,轻轻的用手敲门,没有人应。
  王招娣一路望着门上的牌子过来,在挂有“区长”牌子的门前停了下,犹豫着,然后继续往前走,最终停在了“副区长”的办公室门前。
  一个脸色有点阴沉穿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问:你找哪个?
  王招娣(赶忙低着头):曾区长。
  中山装干部警惕地看看她:开会,你改天来吧。
  王招娣:哦。(有些失望)
  中山装端详着王招娣,似乎认出来了,有点很看不起的样子,转身走进不远的会议室里。
  王招娣正要离开,突然从那会议室里传出非常激烈的言辞来:前段时间,我们让大家看了彭德怀的意见书和李云仲给毛主席的信,让大家大鸣大放,作了充分的发言。今天,我们又给各位传达了中央关于彭德怀反党集团的决议,读了毛主席关于《李云仲意见书》的批示。现在,大家作何感想啊?啊?(一阵沉默)不敢说话了?前几次会议大家不是发言很踊跃吗?那些攻击大跃进的话现在不敢讲了?那些配合彭德怀反党集团的话现在不敢说了啊?什么冒进了啊,什么人民公社食堂办拐了啊!什么劳民伤财啊!这些反动言论怎么现在不敢说了啊!是不是心里紧张了啊?怕了啊?我说啊,那些猖狂攻击三面红旗的反动分子是该怕了。现在我宣布,经过前段时间的充分鸣放,我们也基本摸清了我区干部的政治情况,给各位按左中右分了类排了队。从今天开始,我区反右倾、鼓干劲运动正式开始了。这里,我首先代表区委宣读县委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曾嘉陵的处分决定:鉴于曾嘉陵的右倾言论和对大跃进的抵触情绪,现撤销曾嘉陵的副区长职务,下放到我区嘉陵江引水工程,协助工程指挥部工作,主要是进行劳动改造……
  王招娣听得心惊胆颤,不料李世权突然打开会议室门得意地走出来。
  李世权:你?你在这干什么?
  王招娣:我?我,我,不干什么。(转身逃走)
  李世权:不干什么?(回头看看屋里,再看看逃走的王招娣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一个什么坏主意,脸上露出一丝奸笑)哼!你不干什么,我倒想干点什么了!
  
  29.街道-外-日
  李世权带着人在刷标语:反右倾,鼓干劲。
 30.杂货铺门前-外-日
  街面很冷清,没有什么生意,王天牛坐在门前闭目养神。
  李世权走过来,冷冷地看了眼王天牛。
  李世权:今天下午在区公所坝子里开反右倾分子斗争会,所有人都要参加,自带小板凳。王天牛对这个曾经的徒弟很讨厌,眼也懒得睁,鼻子里发出一点声音,然后说:晓得了。
  
  31.区公所前坝子-外-日
  一所旧公馆的台阶前,临时搭起了一个木板台子,上面主席台上坐着几个表情严肃穿中山装的干部。
  院坝里密密麻麻坐着镇上各单位的人,表情麻木。
  李世权站在台中央: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都到前面来!快!
  下面陆陆续续有些人端着小板凳埋着头往前面跑。
  王天牛掩饰着自己的不满,往前面去。镇医院的右派张大夫也往前面去。
  李世权(很威风地):快,在前面站一派。立正!向中看齐!(指着一个胆颤心惊的妇女)你!地主婆,向中看齐你他妈往哪里看!(用眼睛巡视了一番)好,都到齐了,稍息!坐下!
  王天牛等人赶紧坐下。
  李世权退下,坐到主席台靠边的位置,恭敬地与领导们说着什么。
  主席台正中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站起来,大声地宣布:现在,我区反右倾、鼓干劲群众大会开始了。(停一下,然后大喝一声)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曾嘉陵带上来!
  下面有了一些交头接耳和嗡嗡的议论声,人们不敢相信曾副区长也成了被斗争的对象。
  康娃儿等几个民兵背着枪,把曾嘉陵双臂反抓着,推上台。
  康娃儿:站好!(用脚踢了一下)
  曾嘉陵脸色苍白,脖子倔强地梗着,站在了台中央。
  李世权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倒右倾分子曾嘉陵!
  下面的群众机械地举着拳头:打倒右倾分子曾嘉陵
   前面一排战战兢兢的男女,也怯怯懦懦的举着拳头喊着口号,王天牛也在其中。
   王招娣和吴秀兰、郭寡妇等挨着坐在靠后面的地方。她一手随着人们举着,眼里却狠狠地盯着台上领头喊口号的李挑儿。
  王招娣突然一阵呕吐。
  吴秀兰关心的看看她。
  王招娣呕得厉害,她看看周围,趁人们喊口号之机悄悄起来,弯着腰埋着头从人缝中退出来。
  一双眼睛关注地看着王招娣的行动,那是黑娃。
 32.街道-外-日
  冷清的青石板街道上,王招娣躲躲闪闪地走过来。
  一幅壁画:一胖娃娃,笑嘻嘻地抱着一颗大玉米。王招娣在壁画下靠着歇息了下,望了眼壁画中的胖娃娃,再看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眼中透着一丝忧伤,肚子里的孩子可比画中的娃娃命苦多了。
  
  33.杂货店内的闺房-内-日
  王招娣靠在床头的被子上,一只手抚摸着肚子,神情迷迷糊糊的。她困了。
  
  
  34.梦境:嘉陵江边-外-日
  在嘉陵江边沙滩上,王招娣怀抱着一个白胖胖的婴儿,跟她在壁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亲着婴儿。
  她对着婴儿的小肚皮哈着热气。
  她高高的举着婴儿。
  她高兴地发出哈哈的响亮的笑声。
  婴儿也发出幼稚的咯咯的快乐声。
  旁边的嘉陵江、远远近近的江岸沙滩、身后的小镇都在阳光下生动起来,团团地围绕着他们母子二人。
  
  
  35.杂货店内的闺房-内-日
  王招娣被人推醒,那是吴秀兰。
  吴秀兰:快,快,起来,快起来,李主任喊你回去要问你话呢。再不去,他们要来抓你了。
  王招娣惊讶的表情。
  
  36.街道-外-日
  吴秀兰和王招娣匆匆忙忙地在街道上往会场上赶。
  
37.区公所前坝子-外-日
  反右倾斗争会开得轰轰烈烈,现在正进入一个关键时刻。
  吴秀兰和王招娣悄悄跑来,坐回自己凳子上。
  李世权在主席台上问:王招娣来了没有?
  王招娣看了下周围,站起来,干脆利落地回答:来了。在这里。
  李世权:我问你,除四害时,你是不是把一只麻雀扔到曾嘉陵的头上了?
  王招娣:是。
  李世权:曾嘉陵当时跟你说了什么?
  王招娣:没说什么。
  李世权:他是不是说“你这个小姑娘,一只麻雀都怕”?他是不是还说你那个害怕的样子满可爱?
  王招娣低头不语。
  李世权:大家看见了没有,李世权不仅思想右倾,而且作风不正,一个堂堂的副区长,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管制分子的黄花姑娘胡搞。哦,当时是黄花姑娘,现在嘛,大家都看见了。
  下面群众中有笑声。
  王招娣羞得满脸通红,一屁股坐下去了。
  李世权:哪个喊你坐了!站起来!
  王招娣站起来。
  李世权:大家都看到了,肚子都鼓起来了,是谁的种啊?曾嘉陵,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的种?
  曾嘉陵:不是。没有证据不能乱说的啊。
  李世权:没有证据,肚子就是证据。来人,把那小婊子跟我带上来。让大家好好看看,证据凿凿。
  糠娃儿几个人冲进人群中,把王招娣拉出去。
  吴秀兰、郭寡妇叫喊着:你们不能这样啊!
  黑娃手中的拳头紧紧地攥着。
  王招娣被推上台,让她站在曾嘉陵的旁边。
  李世权:王招娣,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曾嘉陵的种?
  王招娣久久地怒视着李世权,然后桀骜地看着下面的人群。
  李世权:说啊,是不是曾嘉陵的种?
  王招娣:不是。
  曾嘉陵:我说李主任,我工作上的错误与这个妹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什么作风问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曾嘉陵46年参加革命,枪炮里冲血水里滚,一直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一点我想跟我共过事的同志们都清楚。我请你让她下去。别殃及无辜,人家还有孕在身呢,别做得太出格了。
  李世权:大家听听,到现在了,还妹子长妹子短的,袒护着这个婊子。
  糠娃儿(从下面冲上台):右倾分子,你还挺嚣张哈!(一把抓住曾嘉陵,踢他的后腿,然后按住他的脑袋)老实交待,你和这个管制分子的小破鞋有什么瓜葛?
  曾嘉陵(挣扎着抬起头,看着下面的群众):没有什么瓜葛。
  糠娃儿:还说没瓜葛?她肚子是怎么大的?(色情地)大家说啊,是不是?
  曾嘉陵:党和政府历来都是讲证据的,你不能胡编乱说。
  糠娃儿:那我问你,你都四十来岁了,为什么还单身不结婚?为什么拒绝别人给你介绍对象?
  曾嘉陵:这是我的私事。
  李世权:有问题了吧!什么私事,现在人民公社,大家都是公社的人,没有什么私事!快回答刚才的问题?
  曾嘉陵(犹豫着,但想如果不说,旁边的姑娘就不能解脱,索性说了吧):我答应过一个战场上牺牲的战友,要好好照顾他的妻子儿女。
  糠娃儿:呵,战友的老婆你都打起主意了?
  曾嘉陵:是,我一直给他们寄生活费。我打算和他们组成家庭,我一直等他们从老家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李世权:那他们答应了吗?怎么没过来呢?
  曾嘉陵:还没,她还在考虑。说舍不得离开老家。
  糠娃儿:哦,你等不得就急着和这个小婊子搞上了?
  曾嘉陵(生气了):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曾嘉陵堂堂正正的共产党员,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主席台上中间一位领导与两边的人在说些什么,然后大声地说:好了,刚才我和区委的同志商量了下,还是先说曾嘉陵同志的右倾问题,这是当前的运动主题,我们先集中完成上级布置的反右倾机会主义的任务,至于作风问题嘛,现在没有证据暂且放一放,免得转移了大会的方向。这样吧,那个那个叫王、王(傍边有人提示:王招娣)、王招娣的,你先下去,随时听候询问。
  王招娣恨恨地盯了台上的李世权一眼,怀着满腔的愤恨,慢慢地走下台来。
  郭寡妇对坐下来的王招娣说:别怕那小人,他故意整你呢!
  王招娣脸色苍白,嘴角颤抖着,表情麻木。
  王招娣恐惧而空洞的眼神。
  吴秀兰轻轻碰了下她。
  王招娣没有丝毫反应,痴呆呆的。
  
38.郭寡妇面馆-内-日
  王招娣坐在柜台里发呆。
  三十岁的女人摆着腰姿走来,靠在柜台边:发什么呆呢?想男人了?
  王招娣厌恶地转过脸。
  三十岁的女人惊叫起来:哟,还给老娘冷脸子看哈!偷人养野种还来劲了哈!小不要脸的,你给老娘听着,这条街上还没有哪个敢给老娘冷脸子看。小婊子,跟你妈一个德性!可惜现在解放了,没有妓院了,要有妓院的话,你妈好带你一起去卖啊!
  王招娣气得脸都变了型,像一只疯狗一样,嗷嗷叫着,从柜台里冲了出来,双手就朝对方来两上抓去。
  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出现几道血印子。
  三十多岁的女人:哎哟,你敢抓老娘!(伸手打了王招娣一巴掌。)
  顿时,两个女人打成了一团,相互撕扯着。
  郭寡妇、老厨师都跑来了。
  外面的街坊也被吸引来了两三个。
  王招娣眼看打不过,疯了似的,抓住对方的手臂,使劲咬了一口。
  郭寡妇等人赶忙上来分开二人。
  二人挣扎着要往拢里扑。
  三十多岁的女人哭着骂着:打死你个小婊子!偷人养野种,你还有脸了!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郭寡妇拉着王招娣,见对方不依不饶,就对王招娣说:招娣,你快走!
  王招娣擦着嘴上的血,眼中射出刺人的光来。她被郭寡妇推出面馆。
  
  39.嘉陵江边-外-日
  十月的阳光恹恹的照在大地,江水静静的。
  有薄薄的雾气飘在江水上面。
  王招娣精神萎靡地艰难的走来。
  王招娣独自坐在那块突出的洗衣石上,嘴角上还有血丝。
  黑娃从沙滩上的小路上跑过来。
  王招娣看着远远而来的黑娃,产生了幻觉。
  (闪回)白林生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白汗衫搭在肩上,他微笑着走过来,一路甩着湿漉漉的黑发,水滴四溅。
  (闪回完)
  黑娃: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啥?
  王招娣不住声。
  黑娃站在王招娣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骂起来:姐,别生气了,就当他们是畜牲!
  王招娣对着黑娃凄笑了下,泪水在眼中滚动着。
  黑娃:姐,你可别想不开。你就当她是条疯狗,四处乱咬人。姐,别生气了。当心身子。回家吧。
  王招娣站起来,机械地往回走。
  黑娃跟着: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真的。
  王招娣诧异地:你?
  
  
  40.郭寡妇面馆-内-日
  李世权大大咧咧走进来。
  王招娣正给一个乡下人找零钱和粮票,然后递过一个面牌子。见李世权进来,她脸上冷冷地。
  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贴着纱布,讨好地:李主任,来了,你可要给我作主啊!
  李世权诧异地看着她的脸:你,怎么了?
  三十多岁的女人:昨天,被这个小婊子破了相了!
  李世权:哦,王招娣,你胆子还不小哈!
  郭寡妇指着三十多岁的女人:是她先骂人家的。
  李世权有些厌恶地说:我没问你!
  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欲继续告状。
  李世权不耐烦地:这事先放下再解决。我有事要宣布。你们几个都过来,快。
  里面的老厨师走出来。
  柜台里的王招娣也走出来,肚子有些凸出了。
  李世权:大家听好了,目前,人民公社正在大搞四秋运动和水利大会战,劳动力紧缺,按照区委指示,我们街道居民要大力支援。从明天起,店子就不卖面了,反正也没有人来吃。
  三十多岁的女人:李主任,先说哈,我可不能去,你看她把我伤成这样,怎么出门!再说,我身子也不好,没法干重活。
  李世权看了看那女人:经街道办事处研究决定,你们面馆,老刘师傅年纪大了,留下守店子,宋姐嘛,有伤,那就算了,不去了。郭寡妇和王招娣,你们两个准备下,明天到水利工地劳动。
  郭寡妇;派招娣去?李主任,她那个身子,怎么能去?
  李世权:她又怎么不能去?她打伤了人,还没有问她罪呢!这正是她争表现的时候。
  王招娣拉了拉郭寡妇,倔强地说:干妈,别说了。我去。
  郭寡妇:你?
  李世权辩解道:这可是街道办事处集体定的。
  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旁看着,得意地笑起来,扭着腰往门外走,还哼起了歌。
  李世权刚要出门,又不坏好意地转身,满脸奸笑地说:哦。忘了告诉你们,去不去可是态度问题啊!现在正搞反右倾运动呢!
  王招娣(冷笑着,神经质地):我去,你整不死我!
  李世权看她的神情有点吓人,赶紧离开了。
  郭寡妇站在店门前,看着李世权和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路嘻嘻哈哈的样子,小声骂道:呸!你才是婊子呢!看你妖得那样子!
  

41.水利工地上-外-日
  被风箱吹得仆仆作响的炉火,炉火把埋在里面的锄头、錾子等烧得红红的。
  一个小孩子费力地拉着风箱。
  工地一角的铁匠炉前,黑娃在煅打着钝口的锄头。
  零星的雪花飞舞着。
  这是一个山间水利工地,集中了公社成千上万的人,十分壮观。山崖上刷着白色的标语:“齐心协力,大战寒冬,早日建成嘉陵江引水工程”;“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工地内,四处插着飘扬的红旗,也有用竹竿拉着显眼的红布横幅:“白天加油干,晚上打夜战”;“敞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挖土的多是妇女、老弱病残,呈散兵线分布,挑土的多是男人在他们后面形成一行一行的,有数十行。工地上的广播里,响着噪声一般的歌曲或者工地播音员激情澎湃的鼓动声。
  王招娣、郭寡妇在一个小组挖土,她们互相照应着。招娣的肚子有些凸了。
  郭寡妇(小声):招娣,别太使力。自己身子要紧。
  王招娣“嗯”了一声,但还是挺着肚子倔强地使力挖着土。其实,她不使劲也不行,后面等着挑土的人排着队等着呢。
  群众甲趁埋头挂箢篼的时候,悄悄地对王招娣说:你都这样了,他们还派你来?
  王招娣苦笑着,没说话。
  群众甲:哦,这年月!你别急,慢慢挖,我们也好多喘口气。
  群众乙也小声地说:早上就喝了碗稀饭,肚皮都饿得贴背脊骨了。
  王招娣会心地一笑,把已经装进箢篼里的泥巴又松了些出来。
  郭寡妇笑笑:你们两个可别说落后话,谨防有人开你们的斗争会。
  群众乙声音大了些:本来嘛,食堂煮的他妈什么稀饭,清汤寡水的,脱了裤儿跳进去都捞不起几颗米。这费力气的活,喝那东西那有劲啊!喊他们当官的来试试,看能挑几趟!
  群众甲提醒:兄弟,别嚷了,看人家都看你呢!
  群众乙知道自己失口了,赶紧闭嘴,挑起泥土跟在群众甲身后走了。
  王招娣擦着汗,喘着气,摸了下微凸的肚子,显得有些痛苦。她咬咬牙,又埋头挖着土。
  突然,王招娣惊叫起来。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她。
  王招娣(指着面前一块石头缝):蛇,一条蛇。
  一个民工过来看看,说:一条过冬的蛇,冬眠呢,不会咬人的,别怕。
  黑娃跑过来:啥?姐。
  王招娣:一条蛇,我差点挖到它了。
  黑娃弯腰把蛇抓出来,挽在手腕上。
  黑娃:姐,它睡瞌睡呢,不会咬人的。我拿去养着。
  黑娃孩子气地耍着手上的蛇,很高兴地跑开了。
  
  42.工地休息地-外-日
  王招娣艰难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浑身像散了架。她拉起裤头,小腿肚子明显有些浮肿。她轻轻的揉揉。
  黑娃端着碗水过来。
  黑娃:姐,喝水。
  王招娣接过水,感激地看了眼黑娃。
  黑娃(憨厚地):姐,你好好休息会儿。我过去了哈?
  王招娣点点头。
  郭寡妇扛着锄头过来,看着黑娃的背影,然后坐在她旁边。
  郭寡妇:跟他哥一样对人瓷实。多好的两兄弟啊,可惜了个林生,年轻轻的就……
  王招娣(心里不好受):干妈!
  郭寡妇明白她在阻止自己说下去,就闭了口。二人望着飘着雪花的工地,沉默着。
  郭寡妇见招娣脸色发紫,便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郭寡妇:来,招娣,围上。
  王招娣:我不要。
  郭寡妇:围上,看把你冻得。
  王招娣:干妈,就你对我好。
  郭寡妇(神秘地):喂,你给干妈透个风,(看着王招娣的肚子)这家伙是不是姓白?林生……
  王招娣(急忙遮掩):干妈,你别乱说啊。
  郭寡妇:看你急得,那就是咯?嘻嘻。放心,你还信不过干妈?
  郭寡妇(若有所思地):难怪那李挑儿总是想法整你。他以前跟你爹师父前师父后地讨好,还不是为了你。现在,他没得到,他那种坏心眼的畜牲心里能舒坦?以后你得防着他些。
  王招娣嗲你点头:嗯。
  郭寡妇看着远处,有点惊诧地:看,正说他他就来了。
  李世权穿得周周正正地过来,与干活的民工形成反差,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甩手干部。
  李世权(吆喝着):大家都起来,干活了!根据上级要求,今天晚上要夜战,谁也不准请假!
  郭寡妇(小声地):要命哦!招娣,千万省着点,别动了胎气。
  王招娣狠狠地盯了李世权一眼,操起锄头,随人群走进工作面。
  李世权看着王招娣艰难的背影,似有怜悯之心,但很快就被一个奸笑代替了。
  
  43.水利工地-外-夜
  工地上,高高的竹竿上悬挂着一排汽灯。
  人们在热火朝天地干着。
  广播里播送着公社广播员采写的工地新闻稿。
  王招娣和郭寡妇挨在一起,她们艰难地挖着土方。
  一只手抢过王招娣的锄头,一个声音:姐,我来帮你。
  王招娣回头一看,黑娃抓着锄头对她嘿嘿一笑。
  王招娣擦把汗,对黑娃说:别,我自己能行。
  黑娃不理睬她,开始挖着土方,然后往鸳篼里装。
  一个来挑土的民工说:你就歇下吧,放心,我们不会打小报告的。
  王招娣实在乏力了,也就不客气躲进一个阴影里,坐下,擦着脸上的汗水。
  一个电筒光突然射来,照在王招娣的身上。
  李世权:是哪个?
  王招娣用手遮挡光,没有回答。
  李世权:来人啊,这里有人竟敢躲在这里偷社会主义的懒。
  糠娃儿和几个背枪的民兵过来抓扯王招娣。
  王招娣的头发被抓着,几绺蓬松在脸上。
  王招娣挣扎着,眼里却透着愤怒。
  郭寡妇跑过来:“李主任,她是招娣。”
  李世权:“什么招娣招妹的,我不认识,我只知道这里有个偷社会主义懒的家伙。快,抓起来!”
  几个人又继续抓扯。
  黑娃突然挡在李世权的前面:要抓就抓我,是我让她休息的。
  李世权(故意地):你是哪个?哦,黑娃啊!想不到一晃眼,你长成个人物了哈?
  黑娃一把抓住李世权的脖子:放开她!
  李世权:滚开!
  郭寡妇:李主任,你就开开恩吧,招娣肚子里都六个多月了,这没日没夜地干,大男人都受不了,她一个孕妇……
  李世权:六个月了又咋了?反革命野种,还想生下来危害社会主义不成?快,抓起来!
  
44.工地一个土台上-外-夜
  一盏汽灯高高悬挂着。
  王招娣被背着枪的糠娃儿和另一个民兵反剪着双臂押着。
  黑娃愤怒的眼睛。
  郭寡妇为王招娣着急、捏把汗的样子。
  李世权威风凛凛地站在台中央:社员同志们,破鞋王招娣,在其管制分子父亲王天牛、妓女母亲吴秀兰的教唆下,思想一贯反动,刚才又被我们抓了她的现行,此人消极怠工,大偷社会主义的懒,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说,该怎么办?
  下面的人群中,有人喊:让她跪下!
  糠娃儿吆喝着:跪下!(朝王招娣的后腿踢了一脚。)
  王招娣被强行跪下。
  李世权:对,我们对这种破坏人民公社、破坏大跃进的现行干革命分子,要毫不留情,狠狠地打击。
  糠娃儿带头喊口号:打倒反革命王招娣!
  人群稀稀落落的声音:打倒反革命王招娣。
  糠娃儿:打倒破鞋王招娣!
  没有几个人跟着喊。
  有人建议:给她跪石头渣滓!
  郭寡妇不顾一切冲上台:别,别啊,她有孕在身。我求求你们发点善心吧!(她一边说一边哭,最后竟然跪在台上,向大家磕头了。)
  人群中一片议论,同情的声音越来越多。
  黑娃也冲上去:你们要斗就斗我吧!是我帮她的!
  下面也有民工喊道:是我们看她可怜,让她休息的。
  民工们趁天黑,说话的胆子也大了:“狗杂种!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算了嘛!”“人家一个孕妇也忍心弄来干这种活路,是哪个畜牲做的事哦!”“太没人性了!”“他可能不是妈生的,是嘉陵江发大水冲出来的吧?”……
  见现场斗争会演变了性质,李世权恼羞成怒:你们!快,把他们弄下去!
  
  
  45.工地女子工棚里-内-早晨
  一阵口哨声,随之传来一阵吆喝声:起了,起了!赶紧上工地了!
  地铺上一个挨一个的妇女纷纷爬起来。一个个蓬头垢面的。
  郭寡妇艰难地爬起来,摇摇旁边的王招娣。
  王招娣迷迷糊糊的,硬撑起身子,一阵头晕,又倒下了。
  郭寡妇见状,探过身子:招娣,你生病了?
  郭寡妇用手摸摸王招娣苍白的脸。
  郭寡妇:呀,好烫。你发烧了。招娣。
  王招娣的身子,却感到冷,发着抖。她再次挣扎着爬起来,刚要站起来,就感觉天旋地转的,又倒下了。
  郭寡妇:快来人啊,招娣生病了!
  几个妇女围过来,有人摸她的额头,然后惊叫一声:“烫死人了!”有人着急地说:咋办?
  郭寡妇:快,拿根湿毛巾来,再端碗水来。
  大家忙着。毛巾敷在王招娣额头上,她好像在迷迷糊糊说着什么。嘴唇干裂脱皮,水灌进去,她还是在说胡话:“有本事就整死我,整死我……”
  郭寡妇:不行,她得抬回家去。
  郭寡妇钻出工棚,急急忙忙去找李世权。
  
  46.工地临时办公地-内-晨
  这是临时征用的农家房,李世权还在被窝里。
  敲门声,传来郭寡妇焦急的呼喊声:李主任,招娣不行了,烧得烫死人,净说胡话!
  李世权披衣从床上下来,骂骂咧咧:大清早的,号丧啊号!
  李世权打开门,郭寡妇站在门外陪着笑,焦急地说:李主任,今天早上一起床,我喊招娣,喊不答应,去摇她,她也不动,我看她浑身发抖,就去摸她脸,哎呀,她才烧得厉害哦……
  李世权(不耐烦地):行了行了!她还没死吧?啰里啰唆的!
  郭寡妇:那倒没有。
  李世权(有所怀疑地):哦。是不是装病哦!好逃避劳动。
  郭寡妇:都烧得烫死人了,还是装病?不信,你去看看。
  李世权:没死还说啥!现在正是缺劳力的时候,哪个也别想躲懒。
  郭寡妇:李主任!
  李世权:怎么了?
  郭寡妇(再也忍不住火气):你就积点德啊,一个孕妇你硬要弄来干这种劳力活!
  李世权:你个寡婆子,嘿,你胆子还不小哈,昨晚上的事我还没有整治你呢!你倒又找上门了!
  郭寡妇:李主任,是人都是妈生的,都该知道十月怀胎的难处!
  曾嘉陵扛着一把锄头走过来,
  曾嘉陵:怎么了?这是?
  郭寡妇;招娣在工棚烧得烫人,我请李主任放她回去,李主任死活不放!
  李世权:昨天晚上她就躲一边偷懒被我发现,开了她的现场会,今天又说发烧,那么巧,明明是装病躲避劳动嘛!
  曾嘉陵:老李,你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也弄来了?
  李世权:啊,咋了?
  曾嘉陵(突然火气十足):你还是不是共产党人啊?共产党是讲人性的!不是禽兽!
  李世权:曾、曾、曾嘉陵,你、你别忘了现在的处境!自己还在走麦城,还管什么闲事!
  曾嘉陵:只要我还是一个共产党员,这闲事我就管定了。(转身对郭寡妇)走,看看去。
  郭寡妇:这,这?
  曾嘉陵:走吧,一切后果我曾嘉陵来承担。
  郭寡妇;那谢谢你了哦。
  李世权:你!
  曾嘉陵:干啥!(狠狠地盯了李世权一眼,然后扛着锄头跟着郭寡妇到女子工棚去了。)
  李世权冲曾嘉陵的背影喊道:你以为你还是副区长啊?右倾分子!(然后若有所思地)未必他和招娣还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曾嘉陵的背影。)
  李世权关了门,嘴里骂骂咧咧地:妈的,老子瞌睡都吵没了。
  李世权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47.水利工地女子工棚-外-日
  郭寡妇领着曾嘉陵钻进工棚。
  郭寡妇:招娣,曾区长来看你来了。
  王招娣惊恐的眼神,有些神志不清地:你?你!我没搞破坏。没搞破坏……
  曾嘉陵:哦,我们知道了。
  郭寡妇焦虑地看着曾嘉陵:你看嘛,她这个样子,怎么办?
  曾嘉陵:赶紧送她回去看医生。
  郭寡妇:啊?(有些不敢相信。)
  曾嘉陵:送她回去。这里一切我来承担!
  郭寡妇:哦。那我去叫黑娃来帮忙。
  曾嘉陵:嗯,
  
  48.水利工地女子工棚-外-日
  郭寡妇提着铺盖卷,扶着王招娣钻出女子工棚。
  黑娃跑过来接过铺盖卷。
  王招娣痴呆呆的,嘴里还念叨着:我没搞破坏,没搞破坏。
  郭寡妇叮咛着黑娃:路上小心啊!(极不放心看着虚弱、眼神痴呆的王招娣。)
  黑娃:放心吧,婶儿。
  郭寡妇看着二人转身离开,出工的口哨声在前面响得急,她忙用袖子擦了下眼睛。去扛着锄头,匆匆忙忙赶赴工地去了。
  
  49.杂货店闺房-内-日
  一个老中医开了个药方递给吴秀兰:孩子没事。不能再受刺激了。要好好安心调理。(摇着头走出去了。)
  王招娣虚弱地躺在床上,吴秀兰唉声叹气地坐在床沿,心疼得泪水布满了有些苍老的脸颊。
  王招娣还是神神叨叨地念着那句:我没搞破坏,没搞破坏。
  吴秀兰叹道:造孽哦!
  吴秀兰泪流满面地把女儿揽在怀里抚摸着。
  
  50.杂货铺-内-日
  王天牛孤独地守着铺子,没有什么顾客。他烦躁地吸着旱烟,没吸几口,然后在地上把烟灭掉,烟杆在竹椅腿脚上磕得邦邦响。
  
  51.杂货铺饭桌边-内-日
  王招娣惊恐的把一个药碗打翻在地:不!不喝,不准杀我孩子!不准杀我孩子。我要孩子。
  吴秀兰流着泪,收拾地上打碎的碗渣滓。
  
  52.嘉陵江-外-日
  江水流动着,一只孤独的渔船,随流漂着。
  
  53.新镇-外-日
  江边小镇全貌。
  冷冷清清的街道。
  有个饿殍倒在街角,有人路过,看了下,又走开了。
  
  54.杂货铺后院-外-日
  王招娣脸上有些浮肿,神情麻木地在打扫院子。身体仍然很虚弱,扫得很艰难。
  她口里不时念叨着:我没疯,我不是疯子。不是疯子。
  55.杂货铺饭桌边-内-日
  王天牛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稀里哗啦喝着从食堂打回来的稀饭。盘子里仅剩下一个很小的杂粮馒头。
  小盼嘴里喝着稀饭,眼睛偷偷地盯着那馒头。正要伸筷子去挑,被吴秀兰的筷子打了一下。
  吴秀兰把那个小馒头夹给王招娣。
  王招娣看看馒头,看看吴秀兰,再看看王小盼,然后默默地把馒头夹给小盼了。
  吴秀兰忧心地摇摇头。
  王天牛(把碗筷一丢,骂道):整他妈的啥子食堂哦!三顿喝这清汤寡水的,不喝死人才他妈怪!
  
  
  56.去江边洗衣的路上-外-傍晚
  王招娣端着一盘衣服,艰难地走着,她面色苍白,略略有些浮肿,她已经饿得没有一丝力气了。
  走几步又停下来。
  黑娃路过,见状,跑过来。他的小黑狗也摇着尾巴跑过来。
  黑娃:姐,来,我帮你端。
  王招娣神情有些麻木地看着黑娃。
  黑娃嘿嘿地傻笑。
  
  57.江边-外-日
  二人来到江边,黑娃放下盘子。
  黑娃:姐,你坐着,我来帮你洗。
  王招娣推开了黑娃,自己在水边一块石头上,铺上衣服,用捣衣槌捣着。
  黑娃憨厚地站那里看着,不肯离开。
  王招娣突然一晃,要晕倒似的。
  黑娃急忙过去扶住:姐,你怎么了?
  王招娣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急促,浑身无力。
  黑娃把王招娣抱过来,让她靠在沙滩边的枯黄的草坎上。
  王招娣乏力地说:水,水。
  黑娃急忙去江边用手捧着水跑过来,在她嘴上滴着。
  王招娣慢慢缓过来,要起来。
  黑娃急忙阻止:姐,别动。你是饿的。你等我。
  黑娃飞快地跑回镇上。小黑狗也如影随形地跟跑着。
  王招娣不解地看看黑娃的背影,然后强撑着,又去江边把盆里的衣服拿出来,在水里漂洗。
  飞跑而来的黑娃和小黑狗。
  黑娃:姐,给。
  黑娃把手中的一个混合面馒头递过来。
  黑娃:姐,你是饿的。我娘说我夯铁锤费力气省给我的。以后我都瞒着娘偷来给你吃。
  王招娣感动得泪水涟涟。接过馒头,先慢慢地咬着,然后加快速度,恨不得一口吞进肚里。
  小黑狗也饿了,望着王招娣轻轻乞求般“汪”了一声。
  王招娣不忍看小黑狗可怜巴巴的眼神,撕了一小块给小黑狗。
  
58.街道铁匠铺-外-日
  黑娃在饭桌上摆弄一个拆得七零八散的破收音机。
  黑娃娘过来看看:这是什么破东西?
  黑娃很专心,头都没有抬:我哥以前捡来的,我看看能不能弄响。
  黑娃娘看着那堆拆散的零件,想起了林生,神情暗淡地离开了。
  李世权领着糠娃儿等一帮人到来。
  黑娃爹娘放下手中的活路,看着来人。
  黑娃娘(上前招呼):李主任来了,坐,坐。
  李世权(不予理睬,转身面对黑娃):黑娃,你的狗呢?
  黑娃放下手中的收音机,看了李世权一伙人一眼,无语。
  李世权:我问你,你的狗呢?
  黑娃:干啥?
  李世权:你说干啥?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黑娃:大跃进啊,人民公社啊。
  李世权:那我又问你:你见过哪家公社社员还敢私藏粮食还敢私养鸡鸭猪狗?
  黑娃:没,都归食堂了。
  李世权:那就对了,现在我宣布:你家小黑狗已经归街道合作食堂了。
  黑娃:啥?你们要杀我的狗?不行。
  李世权:实话告诉你,县上张县长明天要来我们街道视察,他为我们大家奔忙,难道我们不该好好招待他?就这样了,小黑狗归食堂处理了。快,弄走。
  糠娃儿等几个随从,饿狼似的扑向小黑狗。
  黑娃:不,不行,小黑,快跑!
  小黑狗被撵得窜来窜去,哀叫着,趁黑娃的遮挡,从黑娃后面窜出了铁匠铺,一路吠叫着跑了。
  李世权等人追出门,小黑狗已经不见了踪影。李世权气急败坏。
  李世权:黑娃,你警告你,你这是有意搞破坏,反对领导就是反对大跃进,反对人民公社!哼!
  李世权挥挥手,领着随从们愤愤地走了。
  黑娃爹又气又急地一屁股蹲坐在一堆待加工的锄头旁。
  黑娃娘:唉,连条狗都不放过!
  
  
  
  
  59.山野挖过的红苕地里-外-日
  吴秀兰背着一个竹篾背篼,拿着一把小锄头,在挖过的苕地里寻觅着。这里挖挖,那里挖挖。一旦挖到一根苕根,也十分高兴,赶紧捡起来放进背篼里。
  四野一片枯槁,吴秀兰终于发现一棵泛绿的野菜,赶紧去连根挖出来,抖抖泥巴,然后丢进背兜里。
  
  60.街道合作食堂-内-日
  排队打饭的饿得面黄肌瘦,蔫头蔫脑的。吴秀兰也端着饭盘排队伍里。
  突然,前面发生了争吵
  一个打饭的妇女:你的手抖啥子抖,几颗米都被你抖光了。
  饭大师范三颠儿:你吵啥子吵?你自己掰起指头算哈看,每个月只有17斤供应,红苕粗粮就占了一半,就那么几斤米,我能给你舀好多嗦?你吃多了,人家就莫得吃的。
  接生婆王婆婆端着一小盆稀饭往外走。
  出门时,王婆婆脚上没踩稳,一个趔趄,盆掉在地上,稀饭全倒在地上了。
  打饭的街坊邻居围了过来,大都抹着眼泪。有人劝说着。
  王婆婆坐在地上伤伤心心地哭起来。
  王婆婆呼天抢地地:天啊,造孽哦,我咋不去死哦,我把孙子的救命食都倒了,一家老小咋活哦。
  有人劝说:别哭了,再去打点。
  王婆婆:哪里还有票哦!儿子去工地上,这个月的供应也划走了,家里就我们婆孙的供应,我口里的都省给孙子吃了,他还天天喊饿。今天这几两票,都是我藏起来救命的哦。
  哭一阵后,才想起用手去扫地上那可以数得清的几颗米饭。
  吴秀兰端着自己的饭盆过来,对老太太说:大姐,你别捡了,来我匀点给你。
  说着,吴秀兰把自己盆子的稀饭倒了一部分在老太太的盆子里。
  老太太连忙道谢:你是活菩萨啊!你会有好报啊。
  但是,老太太还是把地上的米饭扫弄,用自己的前衣襟兜着。
  老太太:我回去洗洗,掺点水还可以熬点米汤喝。可惜了,可惜了,救命食!
  曾嘉陵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有人问候:曾区长,您从工地回来了?
  曾嘉陵:回镇上来办点事。哦,别叫我区长了,我已经被免职了。怎么回事?
  吴秀兰:老太太摔了一跤,把饭倒了。家里饭票又吃光了。
  曾嘉陵:哦。老太太,别哭了,快起来。
  老太太:曾区长,你是政府的大好人啊,怎么就不当官了呢?
  曾嘉陵:当不当官都没关系,都是为老百姓做事,一样的。来,我这里还有点饭票,你拿去。好歹把这个月凑合过去。
  老太太:谢谢哦。好干部啊!
  曾嘉陵:回去吧,你孙子等着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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