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

（电影剧本）

第1场景

白洋淀——日

水波粼粼，霞光万道。

一望无垠的芦苇吐着毛绒绒的苇樱子。

渔民摇着小船撒网捕鱼。

村庄的炊烟袅袅。

随着音乐的响起，推出片名。

第2场景

白洋淀大清河道——日

两旁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一条机船从太阳升起的地方驶来，由远及近，可以清晰看见驾驶室一侧贴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字样。

第3场景

机船内——日

小伙子们有说有笑，只有坐在左侧一排的大队长一直沉默不语。

大队长年约七旬，方阔脸，厚嘴唇，身材比较魁梧，穿一身军人服装，戴一顶绿军帽。

民兵连长：大队长，你怎么不高兴？

大队长蠕动了一下厚嘴唇，没有应声。

民兵连长：你儿子上站体检，你还跟了来。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真舍得让他走？

大队长：我不是还有五个闺女吗？我可告诉你这个民兵连长，这些天我跟你好话说了一火车，我儿子要是体检上了，你如果不放他走，我可饶不了你！

民兵连长：嘿嘿，那是当然，不过......

大队长：不过什么？你是不是要反悔？

民兵连长：你不要着急，我不是反悔。咱们荷花村要求当兵的有这么多人，武装部只给了我们两个指标的任务，你让我这个当民兵连长的叫谁去？

大队长：我不管！别的人家上辈，再上辈，差不多的都当过兵，只有我家始终没有出去一个，要轮也该轮到我家了！

山子：大队长，你说这话不对，当兵怎么能轮呢？

大队长（呵斥）：没有你山子说话的权利！你爹和你哥都当过兵，你以为这部队只为你一家开的？

山子：我爹当年参加了打新保安的战斗，他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你和我爹年龄差不多，你怎么没有去？依我看你是吓得不敢去。

大队长：你个小兔崽子！谁吓得不敢去？（站起身）老子当年也报过名，只可惜没让我去，我要是去了还轮得着你爹？不信你回家问问你爹去？

山子：不让你去，就证明你不够条件，你要是去了，说不定早死在了战场，还有你家石立军？（偷看坐在大队长身边的石立军）

石立军瞥了山子一眼，扭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景色。

第4场景

白洋淀——日

机船驶进一个村庄，来到了一座小桥下。

第5场景

机船内——日

根生：你没有当过兵，你怎么老穿着一身绿军装？

大队长：我愿意穿，碍你个小根生狗屁事？你看你头发留这么长，男不男女不女的，我要是你爹，早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了；我要是接兵的，要谁也不要你！

根生：我以为你当过兵，原来也是一个土八路！你别看我头发长，也许接兵的一眼就看上了我，我看你家石立军这回够呛！

大队长：你怎么知道我家石立军够呛？你是接兵的还是医生？（轻蔑地瞥了一眼根生，掏出了一支烟吸着）

根生：石立军还没有三块豆腐高，就想参军哪？

身材矮小的石立军涨红了脸，但他嗫嚅着没有说出话来。

大队长（生气）：你他妈的操得是哪门子心？我家石立军是矮了点儿，可雷锋个子也不高，还不照样参了军？（扭转身对儿子）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这个闷葫芦跟你爹完全是两个脾气，你就让根生这么说你？

石立军：谁跟他一般见识？

大队长（生气）：你整天像个闷葫芦似的，没有个男子汉味儿！我老为你不爱说话恼心，你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石立军：爸，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原本就不想来，可你......

民兵连长：露馅了吧？你儿子不想当兵，你硬把他拉来，依我看，今天他就不要上站体检了。

大队长（站起）：你如果不想当兵，咱俩就一刀两断！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爹；我死了你不用养，活着你不用葬！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石立军（轻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把话都说反了。

民兵连长（笑）：大队长，你要是他儿子可就坏喽！

山子（笑）：你死了，他怎么养你？你活着，他要是把你葬了，他可就要吃官司喽！

大队长：都要你们给气得，滚他妈的蛋！

第6场景

白洋淀——日

机船劈波斩浪。

沙鸥飞翔。

第7场景

机船内——日

山子（笑）：大队长，你也别生气了，说句实话，石立军高中毕业，虽说只差两分没有考上大学，但他是大家公认的最有文化的人，在农村还是大有前途的。他和他姐夫搞得那个电热毯加工厂不是挺好的吗？

根生：是啊，是啊，他不用跟我们争了，争也是白争。再说了，你家石立军还是个独生子。

大队长：独生子怎么了？我就是要他当兵去！

根生：独生子上战场牺牲了，你不成了绝户？

大队长：牺牲了更好，还弄个烈士！

根生：有你当爹的这么说的吗？你这不是盼着你儿子死吗？

大队长：我就盼着我儿子死，怎么了？你再他妈的犟嘴，小心我揍你！（举拳头）根生吓得忙躲闪。

民兵连长：行了，大队长，你不要跟他们这帮小年轻的呕气了，说实在的，你这种精神可佳！您们家还是您说了算，谁也拗不过您。

大队长：一个家就跟一支部队一样。虽然我没有当过兵，可我认准了一个理儿：如果当首长的说了不算，那还不乱了套？

众人：看起来你这个首长当得还不赖！

大家哈哈一笑。

第8场景

县城码头——日

木船和机船挤满了码头。

淀水一漾一漾地拍击着船帮。

第9场景

征兵体检站大院——日

大院门口醒目地贴着“征兵体检站”几个大字。

阳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子照在大院里。

大院里的适龄青年们排队等候着体检。

大队长和民兵连长也在队伍中间。

山子满面春风地走出了体检站。

民兵连长：怎么样？

山子（笑）：没事！（转身问石立军）你还没进去呀？

石立军摇了摇头。

大队长：小子，你要沉住气，不要心慌！。

石立军：爸，我，我不想体检了......

大队长：你个小子属驴的？怎么到了拉磨的时候就往后缩啊？照你这样，你当了兵也得成了逃兵！

石立军：不是的，爸，我怕我不够尺寸，刷下来不用说，多丢人哪！

大队长：挺着点儿胸，翘着点儿脚。

石立军：挺着点儿胸可以，翘脚是绝对不可以的，要脱光了衣服。

大队长：还脱光了衣服？

武装部李参谋手里拿着一张《体检登记表》走出了体检站的屋子。

李参谋：石立军！

石立军没有应声，大队长却打了个立正，左手敬了个军礼。

大队长：到！

李参谋（看了大队长一眼，疑惑）：你是石立军？

大队长：我是石立军的父亲！

民兵连长（拉石立军）：这是石立军。

李参谋看了石立军一眼，又看了大队长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大队长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包带过滤嘴的高级香烟，递了过去。

李参谋摆了摆手。

第10场景

征兵体检站大院——日

大院里的适龄青年们排队等候着体检。

第11场景

征兵体检站大院——日

石立军从体检站走出来，大队长忙迎上前去。

大队长：怎么样？

石立军：我说不来，你偏让我来，这下倒好，我第一个被淘汰了！

大队长：是不是你的个头不够高？

石立军（沮丧）：第一关五官没有问题，第二关量身高就把我刷下来了。

民兵连长：我说得不错吧？我当过兵我还不知道？部队上对这个可严了。

大队长：我找他们去！（大步向前走去）

民兵连长望着大队长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2场景

征兵体检站室内——日

大队长：同志，我儿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刷下来的？

李参谋：首长，您不要着急，您先坐下听我说。（让座）您肯定是当过兵的人。部队有规定，身高达不到一定的标准，是不能入伍的。

大队长：他差多少？

李参谋：一厘米。

大队长：一厘米还算差呀？不就是韭菜叶那么宽吗？

李参谋：不要说一厘米，就是半厘米也不行啊！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请首长谅解！

大队长：他刚满十八岁，俗话说‘女十八，男二十’，他还得长。

李参谋摇了摇头。

大队长：你知道雷锋不？

李参谋：雷锋是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谁不知道他？

大队长：雷锋的个子也不够，他不但参了军，还成为了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这又怎么说？

李参谋：这个，这个......

大队长：身高有身高的优势，身矮有身矮的好处。这要是在战争年代，身矮的目标小，敌人的子弹还有可能打不着他呢？抗美援朝的时候，我们一个连全牺牲了，只留下了身材矮的一名战士。

李参谋又摇了摇头。

大队长：我说得不对？

李参谋：对，对！

大队长：既然对，你们为什么不收他呢？

第13场景

荷花村外景——日

荷花村四面环水。

岸边芦花飘荡，荻花瑟瑟，宛如白雪。

第14场景

大队长家外景——傍晚

坐北朝南的五间起脊的大瓦房。

第15场景

大队长家餐厅——傍晚

大队长喝着闷酒，石立军随便吃了两口饭，起身要走。

立军娘：立军，你不吃了？

石立军：饱了。（离开饭桌，走进里屋）

立军娘：当不了兵就当不了呗，你看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大队长：他不是为当兵的事。

立军娘：那是为什么？

大队长：你出来一下！

立军娘：把我吓了一跳，你大声嚷嚷什么？

石立军来到大队长面前。

大队长：你像个闷葫芦似的，从一回来你就连个声音都不吭，你究竟为什么？是为当兵的事？

石立军摇了摇头。

大队长：为什么？

石立军（轻声）：不为什么？

大队长：不为什么又为什么？

立军娘：你小声点儿行不行？你看你把孩子吓得？

大队长：你究竟为什么？你要是为当兵的事，你就想开点儿，你年岁还小，等明年你长高了一厘米，咱们再去，我看谁敢不要你！

石立军：我真不是为当兵的事。

大队长：你就说呀？你快把我急死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石立军：昨天我二姐夫训了我一顿。

大队长：为什么训你？你属挤牙膏的，怎么问你一句说一句？

石立军：我私自把一批电热毯赊给了一个叫方永进的客户，我见他挺老实的就赊给了他，谁成想到他今年赔了本，钱收不上来。

立军娘：多少钱？

石立军：五千。

大队长：这事怨你！你和你二姐夫合伙干事，你不通知他就私自往外赊？你要知道，是你二姐夫把你扶帮你起来的。

石立军：我知道。我二姐夫把帐摊到了咱家，说到了年底扣我的。

大队长：应该扣，谁让你办事不牢靠？你二姐夫做得对，你不要怪他。合伙做买卖是得有个规矩，尤其是亲戚，不然的话，你赊他也赊，钱回不来，那还不赔掉了蛋？

立军娘：那怎么办？五千元也不是个小数啊？

大队长：你还跟他要去，现在这年头，他明明赚了也说赔了，谁分得清？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石立军：我已经跟他要过好几次了，他确实是赔了。

大队长：赔了也得还！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吸烟）

石立军：这件事我也想过好多办法了，我想去法院告他，可才五千元钱，数目太小，法院不可能受理。即使受理了，咱们也没有关系，跑前跑后的，这五千元钱也就折腾没了。

大队长（思忖）：你说得也是这么个理儿。这么着吧，明天你领着我找那个叫方永进的去，我就不信他拿不出五千元钱来？

立军娘：你这个怂脾气，去了你就跟人家打起来了，你把人家打坏了怎么办？人家把你打坏了，我们还过不过？

大队长：这场战斗非打不行！（猛地把烟蒂掷在了地上）

立军娘：你趁早别去了，咱那五千元钱就当打了水漂儿。

石立军：爸，我看你就别去了。

大队长：你们不要怕，我看他家赖账不？他家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就应该优待俘虏，可以容让他一些日子。

立军娘：你千万别跟人家打架，实在要不回来，咱就不要了。你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不比你当年，脾气该收就得收。

第16场景

县城——日

高楼林立。

商铺的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

宽敞的街道上行驶着各种车辆。

人们匆匆行走在便道上。

大队长和石立军来到了一个狭窄的街口。

石立军走了进去。

第17场景

方永进家外景——日

巷子深处有两间平房。

破铁门敞开着。

石立军：就是这儿。

大队长（敲门）：开开门！

没有人应声。

石立军：也许他躲出去了，可他还有个老爹在家。

大队长（推门走了院子）：有人吗？

屋里传出了一阵咳嗽声音。

永进爹（画外音）：谁呀？

石立军：我们是荷花村的。

永进爹（画外音）：又是要钱来了吧？请进来吧？

第18场景

方永进家内景——日

永进爹穿鞋下炕。

屋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唯一的家电便是一台十八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永进爹：你们请坐！

大队长：你儿子欠我们的那五千元钱，到底还不还？

永进爹：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水去。（倒水，递水）喝口水吧？

大队长（摆手）：我们都来了好几趟了，你们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永进爹：又让你们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这位老弟呀，你听我慢慢跟你说，我们确实没有钱，哪有有钱不还的道理呀？

大队长：你儿子呢？

永进爹：他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

大队长：是不是躲了？欠账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躲有什么用？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

永进爹（神情黯然）：唉，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们看这哪儿像个家呀？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要是要这台电视，你们就搬走吧？

大队长：谁要你这台破电视？你还是把你儿子叫回来，不然的话，我把你的房子卖了抵债！

永进爹：我跟你们说，也许你们不相信，我家该变卖的已经变卖光了。连房子也卖了......我儿子不是吃喝嫖赌的人，他也不是有钱不还的人，可他做买卖，让人家给坑了......

大队长：这房子不是你的？

永进爹（摇头）：我刚才已经说了，房子卖了，原先我们住的是楼房，现在住的这两间房子是租我亲戚家的。唉，没想到钱被人家给骗走了！我儿子肯定是找骗他的那个人去了，可这么大的世界，上哪儿找去？

大队长：我不管！今天你不把钱交出来，咱们就上法院！

永进爹：上法院也得等我儿子回来呀？你说我一个快死的老头子有什么办法？

大队长：不要哭穷，这样的事我见的多了！

永进爹（悲哀）：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还不如跟我老伴儿走了呢？

大队长：家里就你一个人？

永进爹：唉，自从出了事之后，儿媳妇和我儿子离婚了，带着孩子走了；我老伴儿因为儿子的事，她是又着急又上火，犯了心脏病，死了......这些天如果不是民政局给我送来了米和面，我也许早饿死了。

大队长：你是什么人？

永进爹：唉，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我就如实对你们说了吧？当年我参加了志愿军，在朝鲜还差点儿死了。

大队长（惊讶）：你当过兵？

永进爹（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包，颤抖着打开，几枚军功章和《复员证》等显现在大队长面前）：这是我当年的军功章和《复员证》、《伤残证》，我没有叫别人看过，你们算是第一个人。家里遭灾的事我都没有告诉政府，是政府知道了之后，才派人给我送来了米和面。还是共产党好啊！唉，我不该拿出它来......我这是在显摆功劳......

大队长捧着那个小包，手抖动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永进爹：我不该拿出它来......我这是在显摆功劳......

大队长：老哥，我真不知道这些情况。

永进爹：看你这身打扮，我就知道你也是一个当过兵的人。我们当过兵的人最忌讳在别人面前臭显摆，因为有好多人还不如我们。他们牺牲了，有的连个尸首都没有留下......

大队长：立军，你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石立军（点头）：是真的。他不但立了个二等功，还是个伤残军人。

大队长立正向老人敬了个军礼，然后紧紧握住了永进爹的手。

永进爹眼里含着浑浊的泪花。

大队长：钱，我们不要了！

永进爹：那怎么行？

大队长（问儿子）：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石立军：干什么？

大队长：你不要管！

石立军（从口袋里掏出了钱，数着）：还有三百多。

大队长拿过钱。

石立军：爸，您是不是要给他呀？你都给了他，我们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呢？再说我们回去还需要路费？

永进爹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大队长父子两人。

大队长：一百元就够了。（把一张百元钞票塞到了儿子手里）哎，你二姐不是还给了你两千五百元钱吗？你把它也给我。

石立军：不行！（护着西服的上衣口袋）这是二姐让我给她买手机的。

大队长：少罗嗦，快拿出来！

石立军不情愿地掏出了钱。

大队长（接过钱塞到了老人手里）：老哥，我们确实不了解情况，你把这钱收下！

永进爹：这，这哪行啊？我欠了你们的钱不还，你还给我钱，这绝对不行！

大队长：你好生养着吧？等你儿子回来了，你对他说，就说我们不要那五千元钱了。以后有空儿，我再看你来！

第19场景

巷子里——日

石立军：有你这么要帐的吗？钱不要了不用说，还倒贴给了人家两千七百多块钱？

大队长：儿子，你要记住，这些军人们为了打天下流过血，负过伤，这点儿钱就算慰问了他们。

石立军不语。

大队长：还有，今天这件事，你谁也别告诉。

石立军：我妈呢？我妈肯定要问的。

大队长：你真笨！你就不会说他家败了家，钱要不回来了？

石立军：我二姐哪儿怎么说？

大队长：她家富得流油，还差这几个钱？

石立军：富归富，手机没有买回去，她问我，我怎么说？

大队长：我说你笨你就笨！你不会说手机的样子不好看，你没有买？

石立军：钱得还我二姐呀？

大队长：咱不占你二姐的便宜。你不是拿着钱吗？你先垫上，等到了年底，再让你二姐夫扣咱们的。

大队长迈着军人的步伐向前走去。

第20场景

荷花村外景——雨日

细雨霏霏，天空迷蒙。

阴云几乎擦着芦苇的顶端漂浮着

第21场景

大队长家客厅——雨日

大队长端坐在沙发上吸着烟。

烟雾从他口中吐出，袅袅地向上升腾着，然后这股烟悠地飘到了门口，一直飘散到了院子里，最后便消失在了茫茫的细雨中。

大队长：把酒给我拿来。再给我炒俩菜！

立军娘（画外音）：你一天就离不开这猫儿尿！

大队长：小雨淋淋，烧酒半斤嘛！

立军娘（手里拿着一瓶“刘玲醉”从里屋走了出来，瞪了一眼大队长，把酒放在了茶几上。：咱们老闺女现在闹离婚，你不闻不问，你还喝得下这酒？你不让她进这个家，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你简直是个石头人！

大队长：少废话，给我炒菜去！

大队长（开启着酒瓶子盖儿）：给她说了一个好婆家，她不跟人家好生过，她怨谁？

立军娘：本来咱老闺女就不同意这门婚事，你偏把她俩硬往一块拧，要怨的话就怨你！

大队长：人家哪点儿配不上她？她公公是一位赴过朝的军人！

立军娘：咱闺女嫁的是他儿子，赴过朝的又怎么了？那也不当饭吃？你就是这样，把咱五个闺女都嫁给了什么老八路，老复员军人的儿子，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图得什么？（瞪了大队长一眼，走进厨房）

大队长：我什么也不图！嫁谁不是嫁？嫁给了军人和军人的后代光荣！

立军娘（画外音）：都是你一手包办造成的。咱三闺女和她的同学相好，人家如今在城里上班，你硬把他俩拆散了，现在三闺女一提起来还经常抹泪儿。还有咱老四闺女，你把她嫁给了一个当兵的，现在还不是退伍了在家种地？

大队长：你们老娘儿们就是这样，懂个屁？这是我的战略部署，我的命令你们应当无条件执行！老大和老二过得不是挺好的吗？老三和老四也过得不错，一个庄稼人，差不多就得了。就是咱这个老五，我看她是得了高山把脚翘！

立军娘（画外音）：老五现在和她婆家闹别扭，你不让她回家，她现在待在她三姐家，也不能老这样下去呀？

大队长：嫁出去的闺女就如同离开了部队的兵，哪有复员了还回到部队的？（仰脖喝酒）

立军娘（端着一盘菜走出了厨房）：神经病！你一天说话总离不开部队呀，军人呀，闹了半天，咱儿子不也没有当了兵？

大队长：你别那壶不开你提那壶行不行？前几天我为闷葫芦当兵的事丢尽了脸，我刚心情好了点儿，你又提这件事？这事不能光怨我，怨你没有给我生个体面的儿子！你连着给我生了五个丫头片子，你快五十岁了才给我憋来了这么个宝贝儿子，谁成想他黑不溜秋的如同锅底？黑也就算了，可他个儿头那么矮。人家部队能收他呀？

立军娘：这怎么能怨我呢？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儿子当兵，我本来就不同意，他当了兵，咱家那电热毯厂怎么办？要知道这一年下来，咱收入好几万。

大队长：你们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闷葫芦走了，不还有咱二女婿和咱二闺女吗？说这些没用喽！——咱儿子长得姥姥不疼，舅儿不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儿子总归是儿子，可以传宗接代的。

立军娘：你的话是两头截，谁也说不过你，谁的话你也不听！就除了咱二闺女她公公的话。

大队长：我要是当兵准当了官儿。

立军娘：你连你的名字都不认识，你还想当官？你老想当官儿，根治海河的时候，你当了几天副大队长，还是临时顶替的。人们跟你叫大队长，你一天美得屁股眼儿都有了笑纹儿。

大队长：我就是当了一天大队长也是大队长，这不是吹的，也不是冒牌的吧？我这个大队长率领着我的队伍战斗了两个月，提前完成了任务，立了战功，受到了领导的表扬！

立军娘：要不是你当这个副大队长，你的右手也不会被摔断了。到现在手都直不起来，谁管你呀？你光充傻了！

大队长：不跟你说了！（站起身披雨衣）

立军娘：你上哪儿去？

大队长：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我找二闺女她公公去。（转身走出屋）

立军娘：唉！这一出去，肯定又会醉成一滩烂泥！

第22场景

李健家外景——雨日

一幢两层的小楼掩映在灰蒙蒙的雨中。

第23场景

李健家客厅——雨日

李健坐在一楼客厅里的沙发上喝着茶水。

第24场景

李健家院子里——雨日

大队长（唱）：我是一个兵，爱死老百姓......

第25场景

李健家客厅——雨日

李健（笑）：这个大队长啊，一天瞎哼哼。

大队长（撩门帘）：亲家在家吗？

李健：天下着雨，能干什么去？（让座）坐吧？

大队长：在家待着闷得慌，想出来串个门儿。（把雨衣脱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李健（笑）：一听唱歌就知道你来了，你呀，把歌词都唱乱套了。应该是‘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你却把它唱成了‘爱死老百姓’了，你呀！

大队长（笑）：一样！

李健：吃饭了吗？

大队长：只喝了两口酒。

李健：建军，你爸来了，你给他沏杯水。

石建军：爸，您来了？（走下楼梯，来到饮水机旁沏着茶水）

大队长（看李健）：我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

李健：又要喝酒啊？

大队长：不喝酒我来你这里干什么？俗话说‘小雨淋淋，烧酒半斤嘛！’

石建军：爸爸，您不要喝酒了，您要注意身子！（递水）

大队长：你妈都管不了我，你能管我？

石建军：我不是为了您好吗？

李健（笑）：你闺女不愿意了吧？你爱喝酒，可半斤酒下肚，你就不认得北了，你还爱逞强，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

大队长：不是我逞强，你说聚到一起，不就是为了喝酒吗？男子汉不喝酒就不叫男子汉了。你看人家军人，喝酒都是一碗一碗的。

李健：你是三句话离不了军人，看来今天你是非醉不可。

大队长：不见的！

李健：你这个人从来就不认输。你忘了前几年咱俩在县城打赌喝酒的事了？

大队长（笑）：我怎么会忘了？

李健：那天咱们见一个饭馆喝一杯酒，还不许吃菜，说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你只进了几个饭馆便倒在地上了，可你醒过酒来还不认输，你说你这人的脾气有多倔？

大队长：文化大革命的时侯酒不好买，我们托人从医院里弄来了一大壶酒精，用水兑着喝，你忘了？

李健：那个年代就不更不用提了！你这个人有个不好的毛病。你说你喝多了，被人抬回家来不像别人那样安生睡觉，你偏往茅坑和猪圈里跑，弄得浑身是粪便。为了喝酒，家里人没少费心，为这个我才不愿意跟你喝酒了。

大队长：那是哪年子的事了？你现在提这个，你是不是舍不得你那好酒？再说了，现在就是喝多了，我也不会再往茅坑和猪圈里跑了，现在再也找不到那样的茅坑和猪圈了。

李健：既然你非得要喝，我可先把话说在前面，我俩只喝一瓶，多了不喝。我还真有一瓶好酒。

大队长（高兴）：什么酒？

李健：五粮液！——建军，给我们炒俩菜。

第26场景

大队长家客厅——雨日

传来一阵敲门声。

立军娘：谁呀？大门没锁着，进来吧？

第27景

大队长家院子里——雨日

方永进：这是石立军家吗？

立军娘（画外音）：是立军家。你是谁呀？

方永进：我叫方永进，是立军的朋友，我找他有点儿事。

立军娘（在客厅门口）：你就是方永进哪？你是不是还钱来了？

方永进：是，是。

立军娘（笑）快进来吧？

第28场景

大队长家客厅——雨日

方永进：大娘，石立军呢？

立军娘：他呀，家里整天见不着他个屁股印儿，我想他可能在厂子里。（让座）你坐吧？

方永进：你看我穿着雨衣，我就不坐了。（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钱）大娘，您点点，这是两千七百三十二元钱。

立军娘（不解地）：不是五千元吗？你怎么才给了......

方永进：大娘，您不知道啊？

立军娘：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欠我们家五千元钱。

第29场景

李健家客厅——雨日

大队长和李健边喝边谈。

大队长：我嫂子呢？

李健：她住闺女家去了。我说亲家，听建军说她老妹子爱军和她婆家闹别扭，爱军在她三姐家住了十几天了，我还听说你不让她回家，有这事吗？

大队长：嫁出去的闺女就如同离开了部队的兵，哪有复员了还回到部队的？

李健：糊涂！你还真的把你老闺女当成了你的兵？ 即便是复员了的兵，也有可能回到老部队。

大队长：还有这样的事？

李健：如果国家需要，离开了部队的兵照样可以回到部队。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前，我们部队有为数不少的人转业到了地方，抗美援朝打响后，他们又回到了老部队，他们又奔赴了前线，这不是一个例子？

大队长睁大了眼睛。

李健：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重性，不要生搬硬套。建军她妈经常为了你老闺女的事哭鼻子抹泪儿的。建军前两天才告诉了我，她不敢跟你说，她让我劝劝你，劝你让她妹妹回家。当然了，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并不是非得让你老闺女回家不可，你应该体谅一下做母亲的心情。过问一下事情的全部经过，做一下双方的工作。我听说是为了分家的事，这关系不到你老闺女他们小两口的感情问题，我听说他们小两口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所以，你就要劝你闺女多忍让一些，你说你不见她，这事能有个完吗？你闺女还是听你的。

大队长点头。

李健：我也不能光听你二闺女的，为了这事我也打听了打听，说句实话，这件事情不怨爱军。你也知道爱军她公公和我是战友，他家比较困难，他又有个老儿子要马上结婚，你说他家就三间房子，爱军住着两间，公婆住着一间，这婚怎么个结法？

大队长：那我管不着！他家总不能让我闺女住露天地儿吧？

李健：管不着也得管，谁要她是你闺女呢！你媳妇爱跟你叨叨几句，可到头来她的话不管用。其他人不敢跟你讲，一讲你就火冒三丈。今天你是来了，不然的话，我还想一会儿找你去呢！

石建军：爸爸，您就让妹妹回家吧？

大队长不语。

李健：我说这话不管你爱听不爱听，谁家都会有一些棘手的事，关键是看我们该怎样去解决它？她公婆家现实有难处，这并不等于就是把你老闺女往外赶。

大队长：你说怎么办？

李健：依我看把房子先让给她小叔子结婚。你那男亲家也对我说了，他说明年他全家苦干一年，借点钱，再盖上三间房，把新房子给你老闺女。

石建军：爸爸，其实爱军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嫌他家穷，这都怨你。

大队长（瞪眼）：你不要说这些！

石建军给两人倒满了水，转身离开了。

第30场景

大队长家客厅——雨日

方永进：大娘，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立军没有跟您说？

立军娘摇头。

方永进：大娘，我实在是对不起您们，您们的恩情我方永进一辈子都忘不了！等我追回了款，我一定还您们，连利息都给！”

立军娘不语。

方永进低下了头。

石立军一步走进屋，他见此情形，怔住了。

方永进：立军，你回来了？

石立军：你怎么来了？

立军娘（生气）：你们父子俩做的好事！

方永进：我，我昨天晚上回家听到了这一切，我爸他催我一定要把你们给的钱还给你们，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来了。立军，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等我追回了款，我一定还您们，连利息都给！

石立军无奈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