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四姑妈道：“阿三，我想不会吧？怎样都是自己生的，虽然十年不在自己身边，不是自己带大的，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想会待他们好的。”
三姑妈皱着眉头道：“阿珍， 阿嫂要是这样想就好了，我讲给你听，我在安徽带大伟的时候，阿嫂打她自己的侄女是怎么打的？她是抓住侄女的头发往墙上撞的呀，大伟的外婆怎么劝，怎么了都拉不开呀，侄女的头那真是，被撞得是头破血流哇，小鬼可怜呀。”
四姑妈瞪大眼睛似半信半疑。大伟哭腔地问三姑妈：“三娘娘，姆妈这么凶，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呐？”
小伯伯道：“大伟，我告诉你，不要怕，你姆妈不一定会这样对待你们，即使这样，你们还有阿爸呀。”
三姑妈道：“仁明，好了好了，阿哥呀，耳根软，我看呐，他保护不了两个小鬼头。大伟 ，我跟你讲，以后阿爸打你两下不要紧，你姆妈要打你，你就逃，等她气消了你再回去，学聪明点，向姆妈认个错，我想她未必再打你，凡事多个心眼，不要太老实，不要去惹小亮，看护好小强，阿爸姆妈打小强，你要想办法保护他，弟弟毕竟太小，记住了吗?”
大伟楞楞地点点头，奶奶直了直腰，道：“大伟呀，伯伯娘娘的话你要记住，要听你阿爸姆妈的话，不要惹他们生气，好好读书。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强，唉，大伟老实，小强鬼点子多，总要闯祸的，唉，大伟，长大以后工作了，你要带着小强回来看看阿娘的呀。”
大伟哭着抬起头，道：“阿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奶奶叹了口气，看着屋顶道：“唉，也不知道阿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二伯伯突然道：“哎哎哎，你们听，摇头佬又开始摇拨啷鼓了，走，大家看看去，再不看就看不到世界奇观了。”
房门被轻请地推开，从透进的一缕昏暗的光线望去，一张老式的床上，小强正在毫无顾忌的摇着头。
1、奶奶家 日 冬
奶奶在房间里帮站在床上的小强穿衣服，三姑妈走了进来，道：“姆妈，起得这么早啊，哎呀，衣服让他自己穿，这么大的人了。”
奶奶道：“阿三你来了？冬天衣服厚，他个子小穿不好，唉，以后呀，想给他穿都穿不到咯。”说着奶奶一阵剧咳，朝床头的小木桶中吐了一口带血的痰。
小强朝小木桶伸头看看，道：“三娘娘，你看，阿娘昨晚吐了好多血。”
三姑妈难过地道：“这样下去怎么办呀？你去跟阿哥讲一声，叫他们留下点钞票给您治病，再不看，越来越严重了。”
奶奶揉揉胸口道：“不要为难你阿哥了，他也不容易，，我就是冬天气管不好，过了冬天就好了。阿三，不要去为难你阿哥，好哇？三姑妈点点头，小强穿好衣服下了床，刚想往外跑，三姑妈一把将他拉住，三姑妈蹲在小强面前，问道：小强，想不想坐汽车呀？”
小强睁大了眼睛，道：“想，我从来都没坐过汽车，真想坐一回，上次金山阿爸带他坐了回汽车，金山说，那汽车颠来晃去很舒服的，三娘娘，你真的要带我坐汽车呀？”三姑妈点点头。
小强高兴地蹦了起来，道：“三娘娘，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坐汽车呀？最好快点呐 。”
三娘娘道；就今天，不过你要听话，今天三娘娘带你坐汽车去是送你阿爸姆妈他们的，你大伟阿哥也要跟他们去了，我们坐车送送他。小强急道：阿哥不要走，阿哥也要留下来，阿哥走了，就我一个人了。”
奶奶道：“小强，你阿哥大了，要到你阿爸姆妈身边读书去了，读初中，我们这里呀，没有初中，只有你阿爸那里有，知道吗？所以呀，你阿哥一定要去的。”小强不高兴地点点头，三姑妈看看奶奶笑了，奶奶将头转了过去，脸上留着苦笑。
三姑妈站了起来，问道：“姆妈，大伟呢？这么一大早，大伟到哪里去了？奶奶道：大伟说要走了，去跟要好的几个小朋友打声招呼，估计也快要回来了。”
正说着，大伟手中拎着几大包东西从外面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阿娘、三娘娘，你们看（举起手中的几包东西），这些吃的都是我那几个小朋的阿爸姆妈给的，我不要，他们一定要给我。”说着，将包放在桌上。
然后从衣服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问三姑妈道；三娘娘，你看这是什么果呀？是 班主任 老师给的。”
三姑妈道：“这叫苹果，我们这里没有的，只有到杭州才能看到。三姑妈走进厨房，从水缸中舀了水将苹果洗了洗，又用刀切成两半走出来分给了两兄弟。
大伟将苹果递到奶奶面前道：“阿娘，您先尝一口。”
奶奶乐呵呵地道：“阿娘呀，以前年轻的时候这东西吃了很多，早就知道什么味了，你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吃，快拿去吃吧。”
小强看看大伟，也将苹果递到三娘娘跟前，道：“三娘娘你也咬一口。”三娘娘答应着故意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小强楞楞地将半只苹果递到三姑妈的唇边，急忙又将手收了回来，藏到了背后，猴急道：“三娘娘。你这么大嘴巴，一口咬下去我就没了。”
三姑妈往小强屁股上拍了几下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你个小气鬼。”
满屋的老少笑声传了出来。
2、小镇的汽车站 日 冬
天空阴沉，寒风呼呼地刮着，小镇上穿行着手提礼品的三三两两的人们，大家都穿着比以往整洁，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春联，远处的道上慢慢地走来一群人。
从小镇的汽车站内开出来一辆破旧的长途车，停靠在公路旁，由于天冷，虽然开车时间未到，司机却招呼着旅客们先上车避寒。父亲、母亲、大伟、小亮、小强及送行的亲人们陆续来到了车旁，小伯伯将肩头挑的行李送上了车，母亲向送行的人们稍作道别后拉着小亮先上了车，父亲依依不舍地和自己的母亲、弟妹们道着别，奶奶哭着，二姑妈搀扶着她。
只听大伯伯道：“阿哥一路保重，家里你放心，姆妈我们会照顾牢的，到家后来封信，道声平安，另外两个小鬼头有什么不好的你们要耐心点。”父亲点点头，大伟哭着挥挥手，在父亲的推动下，无奈地上了车。
小强拉着三姑妈急道：“三娘娘快点，我们也好上车了。”
三姑妈应道：“好好好，我们也上车。”
到了车门口，三姑妈停下来道：“小强，你也跟阿娘挥挥手，跟伯伯娘娘们说声再会呀？”
小强急忙朝亲人们挥挥手，急着就要上车，三姑妈道：“再会还没讲呢。”
小强回头刚说了个再字便停了下来，问三姑妈道：“三娘娘，我们不 是马上要回来的吗？”
三姑妈擦掉眼泪强作笑颜道：“噢，对对对，那就不说了，我们上车吧。”
父亲坐在车门边的位子上，身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身后坐着母亲和小亮，大伟站在过道上，面向窗外的亲人偷偷地哭着，三姑妈拉着小强坐在父亲身旁的空位子上，小强高兴地在汽车座位上用屁股弹着坐垫，又脸贴着窗户，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三姑妈辛酸地抹着似断了线的眼泪，小强回过头老问：“三娘娘，汽车什么时候开呀？”
三姑妈道：“不要急很快就开了。”
检票员上来了，她从车头开始检票，父亲、母亲脸朝车窗，向送行的人们做着最后的道别，大伟跑到后面的座位拉开窗，拼命的向亲人们挥手，车窗外，奶奶老泪纵横的呼唤着孙子的名字，其他的亲人都是难过的表情。
车内，检票员已到了三姑妈的跟前，三姑妈站了起来，故意装作找车票，突然道：“呀，车票呢？我的车票呢？阿哥，我的车票可能忘在家里了，我回去拿。”
然后弯腰对小强说：“小强听话你先到你阿爸这里坐一下，我回去把车票拿来，没有车票，我们两个就没汽车坐了，好哇？”三姑妈说着，将小强拉到父亲怀里，然后在检票员耳边低语几句。三姑妈下去了，检票员走到门边车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小强急道：“阿姨，门别关，我三娘娘还要上来的。”检票员笑笑，继续检票。
坐在父亲身边的老奶奶问父亲道：“这三个都是你儿子呀？”
父亲笑道：“是呀，三个儿子，一大一小两个小鬼头一直放在他们阿娘身边，现在我们把他们带到我工作的地方安徽去的。”
老奶奶噢了一声，问道：“安徽离这里有多远呐？”
父亲道：“大概有一千四百多里吧。”
老奶奶道：“这么远呀。”
汽车发动了，好象要散架似的抖了起来，窗外的树开始慢慢地向后移动。小强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左看右看，突然，他好象明白了什么，猛地挣脱了父亲的双手，跑到车门边，猛拍车门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叫：“快开门，我要下车，我要下去，我要下去嘛。”
父亲摇晃着走了过来，用双手将小强拉到坐位上，夹在胸前，任由他拼命挣扎。从车的后窗望去，送行的人们不断地挥着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车轮卷起的尘埃模糊了他们的影子。
3、火车内 日 冬
一列火车，以其特有的节奏奔驰在寒冬的旷野中，车窗外，百雪皑皑。车箱内，广播里正播着中美建交及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新闻，随后，一位女播音员又教起了‘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的英语读法。旅客们不停地谈论着国事，父亲，母亲和小亮坐在一排三人坐上，背面却坐着小强和大伟，两人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小强轻轻地对大伟说道：“阿哥，你感觉到没有？眼睛看着窗外，知道火车在跑，要是老盯着地下看，这火车好象没动，你说是不是？还是坐汽车舒服，颠来晃去的真好玩，坐火车就跟坐家里的板凳一样，没味道，对吧？”
大伟点点头，眼睛又看向窗外，父亲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拍拍小强的脑瓜，递过来两支长长的、黄黄的东西，小强伸手接了过来，父亲又坐回了原位，小强分给大伟一支，轻声地问道：“阿哥，这是什么东西呀？是不是吃的？”
大伟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犹豫着道：“搞不清楚，我想应该是的吧。”
两人疑惑地，犹豫不决地翻看着手中的怪物，大伟看了看对面陌生旅客的眼神，将手中的东西放到面前的小桌上。小强可等不及了，他将手中的东西拿到鼻子边闻了闻，不假思索地将这东西放入口中，咬了一口，没想到这一咬竟将里面的东西从缝隙里挤了出来，用舌头添了一下，是甜的，小强高兴地对大伟道：“阿哥，是甜的。”
小强正添得起劲，小亮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见弟弟如此吃东西，突然发出一阵傻笑，那大大的头，小小的眼，塌鼻梁，两只招风耳，笑得好滑稽，小强吓了一跳，也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小亮扭头对父亲道：“阿爸阿爸，小强这么笨的，连香蕉都吃不来。”
父亲站了起来，见此情景，伸手在小强的脑瓜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苦笑道：“你这个小笨蛋。”小强缩着头，对面的旅客也忍不住笑了。
列车一声长鸣，一头扎进黑暗的隧道，伴着隧道内隆隆的车轮，传出小强与大伟的画外音；（悄悄地）小强：“阿哥，这车往哪里开呀？”
大伟：“听大伯伯讲，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也讲不来。”
小强：“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大伟：“恐怕，永远回不去了。”
小强带着哭腔：“阿哥，我想阿娘，想娘娘，我想回去。”
4、南京 日 冬
繁华的南京，父亲拎着包走在前面，母亲拉着小亮紧跟着，小强背着那只小黄书包与大伟跟在后面，大伟不时地停下来，将身上背的包和用绳子与包连在一起的一叠新买的碗卸下来，换到另一只肩膀，然后与小强一起小跑着紧追父母，路上人流拥挤，如此漂亮的大街和丰富的商品，引得兄弟俩东张西望，目不暇接，猛然，大伟的肩头被人撞了一下，身体没稳住，挂在肩头的那叠碗咣当一声落在人行道上的水泥地上，下面的几只碗微有破损。
父亲和母亲走了过来，母亲瞪眼骂道：“你这么大的人，路都走不好，眼长哪儿去了？”
父亲蹲下边帮着大伟边劝母亲道：“也不能怪他，你看，是绳子断了，算了算了。”
父亲结好绳子，将东西放回大伟肩上，嘱咐道：“大伟呀，小心点。”父母小亮接着朝前走去，大伟双手托着碗和小强一溜小跑着。
5、南京的百货商店 日 冬
一行五人走进了南京一家最大的百货商店，父母停留在一柜台前挑选着商品，父亲为母亲选中了一条漂亮的围巾，母亲高兴地包好围巾叫小强拿好。
6、南京的新华书店 日 冬
一行五人来到了一家新华书店，父亲挑了两本教学用书，小亮吵着母亲买了两本小画书，然后把小画书放进小强背着的书包里，又系好扣，吩咐小强不许偷看。
7、南京火车站 日 冬
南京火车站，气派的外表，站前人来人往，人声车声不绝于耳，从站内不时传出火车的隆隆声。宽敞明亮的侯车大厅，大厅的一根柱子上悬挂着一只大钟，墙上书写着毛主席语录‘为人民服务’，候车厅的广播里不时传来播音员那清脆的亲切的提示声。有许多旅客排着长长的队伍在等待检票上车，侯车室内人声鼎沸。
父亲站起来对母亲道：你们四个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买到合肥的火车票。说完父亲挤出了人群，和小亮坐在一块的母亲扭过头来看着大伟和小强，灰着脸道：“你们两坐在这里不要睡着了，把东西看牢。”两人赶紧将包往自己脚边拉了拉，小强把围巾抱得更紧了。
母亲指着对面的钟问小亮：“小亮，你看现在几点呐？”小亮看了看，摇摇头。
母亲道：“现在妈教你这么样认时间，注意听，回去我要考你的。”
母亲不厌其烦地讲着，小亮不时地问着，大伟和小强都盯着对面的钟，竖起耳朵听着听得很认真。
这时，一个讨饭的老人走到母亲面前伸手道：“行行好，给点钱吧？”
母亲瞪了讨饭的老人一眼，道：“去去去，没有，讨厌。”
老人走了过去，一身衣衫破烂不堪。大伟和小强目送着老人。小亮抱着母亲，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道：“妈，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母亲道：“哎，刚才买的小画书，你现在不好看吗？我现在哪有心情给你讲故事？”
小亮无奈地转过来，伸手道：“小强，你把我新买的俩本小画书递给我。”
小强将小画书递了过去，此时，又过来一个背婴儿的妇女，骨瘦如柴，衣衫不整。她在母亲面前讨钱，母亲怒道：“去去去，哪有那么多，左一个要，右一个要，走走走，讨厌。”
小强看看母亲，嘴巴凑到大伟的耳边，轻轻地道：“阿哥，这些人怎么这么可怜的？”
大伟朝小强瞪瞪眼，轻声地道：“你能不能少说话？要是让母亲听到要挨骂的。”
8、火车站售票处 日 冬
火车站的售票处挤满了人，队伍排成了十几条长龙，父亲排在一条长龙的中间，不时抬腕看看手表，又看看挂在墙上的列车时刻表，一脸的焦急，寒风中，父亲的头上居然冒着热气。
9、车站候车室 日 冬
小亮在看新买的小画书，母亲不时地给他讲解着，大伟的眼睛还在看那只钟，小强随手打开抱着的围巾，用手摸着，看着，然后从围巾的须须处拉出了一根线，再一抽，又抽出了一根，他觉得挺好玩的，刚想再抽第三根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怒呵：“死人，你在干什么？”
母亲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她用力的在小强手上打了一巴掌，一把夺过围巾，心疼地看了看，道：“可恶，好不容易买了条新围巾，怎么？你看着不顺眼啊？混帐东西。”
小强伸着舌头晃荡着两只脚，似笑非笑地看着母亲，母亲一脚踢了过来，怒道：“有没有坐像呀，两只脚晃什么晃？一副流氓像。”说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小强低着头，一只脚还是在晃，大伟轻轻的碰了他一下，他看看大伟，大伟轻声道：“别晃了。”
小强抬起头，朝站台内的火车看着，此时还有一排人提着行李在准备上车。喇叭里传来播音员亲切的话语：“旅客们，由南京开往杭州方向的某某次列车--------”
小强站了起来对大伟道：“阿哥，我要去小便。”
大伟抬头四下看看，手指一处道：“小便处在那儿，你快去快回，小心点。”
小强刚想走，母亲呵斥道：“你乱跑什么？坐着。”
大伟道：“姆妈，他小便急了，想去茅坑。”
母亲想了想，沉着脸道：“去去去，马上回来。”
小强默默地点点头，看了看大伟，消失在人流中。
10、火车站外的售票处 日 冬
售票处，人来人往，父亲仍在长长的队伍中排着队，并和排队的人指责着那些插队的人。
大伟急急忙忙地在售票处排队的长龙中穿来穿去，焦急地叫着：“阿爸阿爸。”
父亲听见了，叫道：“大伟我在这儿。”
大伟急急地跑过来，喘着气对父亲道：阿爸，小、小、小强不见了。”
父亲急道：“快去找呀。”
大伟道：“我跟姆妈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
父亲瞪着眼急道：“无缘无故的人怎么不见了？你们几个坐在那里做什么的？”
父亲看看自己快要到售票口的位置，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了出来，向外急急地走去，大伟一溜小跑紧跟着。
11、火车站的广场 日 冬
父亲在车站的广场急急地寻找着，大伟跟在后面，父亲回身道：“大伟，你跟在后面做啥？快回去跟你姆妈讲，叫她在候车室再好好找找。”
大伟向候车室跑去。父亲继续在外面寻找着，向路人、商店营业员、环卫工人询问着，打听着，他边跑边喊着，马路上人流不断，他六神无主地四下张望着。
南京繁华的大都市，父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12、火车站的候车室 日 冬
母亲站在座位的原地四下张望着，大伟在候车室内不停地寻找着，叫喊着，可嘈杂的人声，使他的叫喊显得有气无力，他不停地喘着气回到了座位上，楞楞地望着母亲。
父亲急急地来到母亲身边问道：“怎么，还是没找到？”母亲看着一头汗水的父亲没说话。
父亲道：“唉，你们有什么用，要是小强找不回来，你让我怎么向我家人交代？
母亲不高兴地道：”小孩是我生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呀？好笑呐。”
父亲轻声怒道：“你讲的什么屁话？”
这时，喇叭里又传来播音员的话语，旅客们，由南京开往杭州方向的某某次列车，现在停止检票------”。
父亲抬头看看喇叭，又扭头看着将要启动的列车，口中轻声念道：“南京开往杭州,南京开往杭州------”父亲快速地朝检票口奔去。
检票员关了门正准备离开,父亲冲到铁栅栏处，焦急地问：“哎，检票员同志，外面快要开的这趟车是不是到杭州去的？”
检票员不高兴地道：“你这么现在才来呀，已经停止检票了，列车都要开了。”
父亲急道：“我不上车，我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下，你们检票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这么高的一个小孩从这里混进去呀？（父亲用手在胸前比画着）”
其中一个女检票员翻着白眼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的意思是我们工作不负责任咯？”
父亲急忙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那意思，你看我一急，说出的话欠考虑，实在对不起。”
另一个检票员走过来问道：“同志，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别急，慢慢说。”
父亲急道：“是这样，我刚从杭州那边把儿子接了回来，准备带到安徽去，我去买车票，这小孩就不见了，我里外到处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这趟车是去杭州的，我怀疑孩子是不是溜进去上了这趟车。”
检票员略作思考道：“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这样吧，你进来，我陪你去找站长，看看能不能帮你找找，好吗？”
父亲感激地点点头，进了铁栅栏，随这位检票员向站长办公室走去。
13、列车上 日 冬
由南京开往杭州的列车呼啸着，夹着隆隆的车轮声，奔驰在雪原上。列车上，两名乘务员和一名乘警正在逐个检查旅客的车票，询问着旅客身边的小男孩，并不停地四下张望，搜寻着。
14、车站站长办公室 日 冬
一位年逾五旬的站长，手里拿着对讲机，看着，并不停地抽着烟，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此时此刻，这声音越发的显得刺耳，父亲在站长办公室来回走动着，并不时地抬腕看看表，办公室内烟雾弥漫。
15、车站的侯车室 日 冬
大伟坐在坐位上偷偷地擦着眼泪，身边空着小强刚才坐过的位子，母亲将头扭过来看着大伟，沉着脸道：“哭什么哭呀，死人，我跟你讲，等会你阿爸问起来，不许你乱讲，你阿爸在气头上，听见没有？”
大伟边擦眼泪边点头。
16、列车上 日 冬
乘务员和乘警在查验旅客的车票，见到儿童还不时地询问着，他们查完一节车厢又朝另一节车厢走去，然而，在车厢的连接处，他们发现，一男孩孤单地坐在用硬纸板铺着的地上，头靠着墙睡着了。三人走了过去，一乘务员蹲下身，轻轻地将男孩摇醒，男孩睁开惺忪的眼睛。
17、车站站长办公室 日 冬
站长办公室里烟雾弥漫，父亲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等待着，思索着。
一名车站派出所的公安人员走进站长办公室，道：“李站长，我们已按照您的指示派人外出寻找，暂无消息，并与地方派出所都取得了联系，如有消息，他们会很快通知我们的。”
站长点点头，此时，站长的对讲机响了：“洞妖洞妖，我是两洞拐，请回答。”
站长答道：“我是洞妖。请讲。”
“我们已经在本次列车上查到了失主描述的只会讲地方话的八九岁男孩，现在车快到镇江，请派人到镇江站长室接人，完毕 ”
18、公路上 日 冬
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奔驰在满是泥雪的公路上，两名身着制服，外穿公安短大衣的公安人员坐在前排，父亲倒在吉普车的后坐睡着了，汽车颠簸着，他两手抱在胸前，一脸的倦容，脚上那双皮鞋沾满了泥土。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公安人员回身看了看，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了父亲的身上。
19、镇江火车站站长室 日 冬
一盆碳火燃着，整个房间充满着温暖，小强伸着一双小手，翘着两只虽穿着袜子，却露着两只脚指的小脚烤着火，一双黑色的新布鞋放在脚下，他两眼呆呆地盯着碳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女乘务员拿着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浆走了进来，坐到小强身边递了过来。
小强扭头看看油条，问道：“阿姨，这是什么呀？”
阿姨笑道：“这是油条呀，怎么，没吃过？”
小强摇摇头道：“从没见过，好吃吗？”
阿姨将油条放在小强的手中，道：“吃吧，吃了就知道了。”
吉普车停在镇江车站门口，两名公安民警与父亲 来到入口处，民警与管理入口处的人交谈几句后，进了车站，一行人来到站长办公室，父亲出现在小强面前，他牙齿咬着下唇似笑非怒地看着儿子。
小强呆呆地看着父亲，嘴中咬着剩下的油条，一只手端着豆浆，不动了。
20、石女店中学 日 冬
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穿过盖着残雪的小镇，在镇北端的公路上停下，一家五口人相继下了车，汽车又喷着黑黑的尾气朝北开去，公路垂直向东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土路，路的两边是两排高高的白杨树，路的尽头是一所中学。中学的围墙是用土坯围成的，大门非常简陋，敞开的大门的一边挂着一块很旧的木牌，上书‘石女店中学’。大门外的南侧有一块平整的空地，那是学校的篮球场，球场的南面不远处有一口水塘，顺着水塘有一条小路，一直延伸至田野深处。
走进校园，所谓校园，仅有五栋南北朝向的破瓦平房和最东面角落里的简易厕所构成，每栋平房前均种有一排整齐参天的白杨树，最南面两栋房子之间有一张水泥乒乓球桌。
21、家 日 冬
父亲母亲带着三个儿子，大包小包的走到一栋离学校大门只有20米远的一栋平房的中间一间门前停下，父亲边叹气边开门道：“到家了，到家了，总算到家了，大伟，小强快进来吧，你们看，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快点进来。”
母亲，小亮先走了进去，只听见母亲道：“哎呀，总算到了，累死我了，哎哟我的妈呀，真是受罪。”
大伟小强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屋。这是用一大间教室改成的居室，中间用一堵糊满报纸的竹篱笆墙隔成两间，外间有吃饭用的桌椅等物，两只放满化学药品、容器等物的木制玻璃柜从中间隔开，后半间便是烧饭的灶头。走进里间，一道竹篱笆又将卧室隔成两部分，外半间是大伟和小强的卧室，里间是父母与小亮的，仅有的家什便是三张简易木板床，四只大木箱，一只老式旧皮箱，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的一只卧式、较大的半导体收音机，还有一只落地木书架，架上堆满了书。
大伟和小强进门后，呆在原地东张张，西望望，不知如何是好，父亲从木柜后面取来一块旧布，擦了一把竹椅子，对母亲道：“老太婆，累死了吧，快坐下来歇歇。”
母亲吃力地坐了下去，父亲继续擦着其他的椅凳。母亲瞪起眼睛道：“你们两个还楞在那里干什么？大伟，你去把椅子凳子全擦干净，让你阿爸歇一会。”
转身对父亲道：：“老头子，快，让大伟擦，你也累了快坐一会。”
大伟从父亲手里接过抹布，母亲道：“大伟呀，我们出去这么多天，家里到处是灰，你先从里间擦起，床头床梆，办公桌，箱子顶，窗户都要擦，然后再擦到外面。”
母亲用手指点着：“你看，这桌子，上上下下，这柜子，这门，窗户还有锅台到处都要擦一遍，听到没有？我不重复第二遍的呀。等这些做完了，我再教你做什么，好了，快动手吧，动作要放快点不要磨佯工啊。”
大伟点点头，拿着抹布走到了里间，母亲对站着的小强道：你也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去，把门后面的扫帚拿来，把家里的地扫一遍，从里间开始扫，每张床底下都要扫，床下有东西的话，就把它拿出来，扫好了再放回去，一定要扫干净啊。
小强点头答应着，拿起扫帚走到里间。父亲坐在椅子上看看趴在母亲肩头的小亮，道：“小亮，弟弟都去干活了，你也去帮帮忙。”
小亮道：“我都累死了，哪有力气干活？我要歇一会。”
父亲大着嗓门道：“他们两个就不晓得累呀？你妈的就是懒。”
母亲马上笑道：“唉，老头子，小亮从小体质差你就让他歇会。”
她转身对小亮道：“小亮呀，你稍微歇会，等一会，你去把你那些书呀，玩具什么的收拾好，放整齐了，好吧。”小亮鼓着嘴，看了父亲一眼，没答话。
夹着一阵寒风，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旧军大衣，身材魁梧，头发半白，年过五旬的李校长，一个是瘦瘦高高的穿戴整齐的教导主 任张 老师。父母立刻高兴地站了起来上前分别与两位领导握手，
李校长高兴地道：“老方啊，这次回家探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父亲握着校长的手道：“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日难呐，虽然自己的窝搭的不怎么样，但毕竟自由啊。”
教导主任笑问道：“哎，老方，这次回去的任务不是去接两个儿子的吗？怎么没接来？”
父亲笑道：“接来了，接来了。”
母亲立即走到里间，大伟手拿着抹布，小强拿着扫帚出现在门口，父亲招招手，两人走到父亲跟前。
校长 和张 老师笑呵呵地走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大伟和小强，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像，像你们两个。”
老校长摸摸两个人的头道：“老方，两孩子挺精神的嘛，不错不错，这下，你们全家团圆了吧？两孩子离开这么久了，你们也该给他们好好补偿补偿了。”
母亲笑嘻嘻地从里间走出来，道：“是呀，校长说的没错，两个孩子离开我们这么久，跟我们都不亲了。”
张老师笑道：“老柴呀，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教书教了这么多年了，是老教师了，这么小小的两个孩子怎么样让他们跟你们亲起来，我想总不要我和老校长教你们了吧？”说完，四人都大笑起来。
父亲拍拍大伟和小强的脑袋道：“快，快叫李校长 和张 老师。”
两人听话地叫着，校长高兴地道：“老柴老方啊，你们真有福气，三个儿子，我这辈子，结婚这么多年，半个儿子也没有，还是你们好，一家人，多热闹，你看，多好的孩子，一来就帮你们干活，好了，小张，我们走吧。”
张老师应着又回父亲说：老方啊，等一会买点肉，买点好菜，好好地吃个团圆饭，啊。”
父亲见两人要走，急道：“哎，老校长， 张 老师，你们到现在，坐都没坐过一会，要不这样，今天晚饭就在这里吃，你们就别走了，孤家寡人的，食堂又没开火，回去烧麻烦，就在这里吃吧。”母亲也笑嘻嘻地附和着父亲。
老校长拉了拉肩头的大衣，笑着直摆手，道：“我们走了，不必客气，你们就陪两个刚到的儿子吃个团圆饭吧。”说着两人走出了家门，父母出门相送。
大伟和小强回到里间继续打扫卫生，父母送客回来了，父亲看看小亮，板起脸道：“好去动动了。”
小亮不高兴地走了进去，父亲对弯腰正准备收拾放在地上的包的母亲道：“哎，老太婆，我到菜场去买点菜，再迟就买不到了，你给我点钱，我这里剩的钱不多了。”
母亲站起来，瞪大眼睛，想了一会，怔怔地道：“老头子，不对吧，我路上算算，你口袋里应该还有二十几块才对呀？”
父亲急急地掏着所有的口袋，掏出三元几角钱道：“哪里会有那么多？我就给我母亲十五块钱，其余的难道是我贪污了？”
母亲瞪着大眼吃惊地道：“哟，你给你妈这么多钱干什么？你发洋财啦？出手这么大方，她身边有那么多儿女，你要给给个五块十块的也差不多了，你也不想想，我们现在又多了两张嘴巴吃饭了，拿什么养呀？马上要开学了，还要交学费，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母亲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眼睛斜斜地看着地。
父亲双手插在裤兜里，苦笑道：“唉，我是给我母亲呐，她身体不好，在吐血，没钱治，我这个做长子的给她十五块钱看病难道不应该吗？更何况，两个儿子放那里，我们有多少个月没寄过一分钱，你总该清楚吧？我们两是拿工资的，两个儿子，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父亲说完，转身走出了家门。
大伟和小强在里面静静地听着，手中的活都停了下来。
母亲走到门口，看着不动的两兄弟骂道：“你们两个死人，在这里磨佯工啊？这点事情准备干到天黑呀？快点。”
22、小镇 日 冬
阴冷的天空，父亲的脖子上吊着围巾，顶着寒风，走在满是残雪的小镇上。所谓的小镇，多数是草房，较为低矮，是典型的皖西农村小集镇的代表，一条小小窄窄的街道，路面坑坑洼洼，小商店，杂货店，理发店。打铁店的门边堆放着门板和杂物。小街此时却显得冷冷清清，穿过小街，父亲来到街头的小菜场，菜场并不热闹，三三两两的人们缩着脖子，挎着菜蓝，讨价还价。父亲走了一圈，手上有了一只大公鸡，一刀肉，回头又到蔬菜摊前。
卖菜的人见到父亲笑道：“哟， 方 老师，您买这么多菜呀，怎么，年货吃完了？”父亲看看卖菜人，笑笑，点点头。
卖菜人又道：“ 方 老师，您不认识我了？我是 柴 老师班上的学生张雅晴的父亲呀。”
父亲思索着，卖菜人笑道：“去年，我女儿在学校住校读书时，饭菜票吃完了，饿了一天半， 柴 老师知道了，自己掏钱买了饭菜票送给我女儿，后来，我在我女儿的陪同下，到你家还钱，你们就是不肯收，哎呀，象你们这样的好老师我们上哪去找啊。”
父亲终于想起来了，笑道：“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哎哟，平时事多，忘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哟，你跑这么远卖菜呀，这么冷的天，太辛苦了。”
卖菜人苦笑道：“我们农民苦点没啥，可是，这年头呀，再肯吃苦，还是填不饱肚子，这不，大老远的，挑来的菜还没卖完，等卖完到家，大概要天黑咯。”
父亲看了看卖菜人面前的半担大白菜道：“这样，你的菜我全买了，买回去腌起来，怎么样？”
卖菜人急道：“ 方 老师，你家没咸菜，明天我给您送一筐来，我们家多的很，不要钱。”
父亲半怒道：“你们日子苦，不要钱的东西我怎么拿得下手？我就买你这半担，时间抓紧，来，称一下，多少钱，我们亲兄弟，明算帐。”
两人都笑了。
23、家 日 冬
大伟在外间灶台上洗着，擦着，母亲在外间招呼小强道：“你把你们床下那只亮晶晶的瓶胆拿出来，小心点哟，很光滑的，不要打破了。”
在里间的小强答应着，钻进了床底，掏出了一只开水瓶胆，爬了出来，将瓶胆抱在胸前刚想出去，整理着玩具的小亮拿起一只彩色冲锋枪对准小强‘哒哒, 哒哒’地摇了起来，见小强瞪大了眼睛，得意地道：“怎么样，没玩过吧？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强道：“手枪”。
小亮嘲笑道：“你这个傻瓜，连冲锋枪都不知道，笨蛋。”小亮又对小强‘哒哒哒哒’摇了起来。
如此好玩的枪，小强岂有不眼红的，他走了过去，伸手就想拿，枪未碰到，只听‘啪’的一声，胸前抱着的瓶胆落在了地上报销了。小强吓得楞住了。
母亲跑了进来，骂道：“死鬼，你在干什么？叫你干点事情，你就给我胡来，是吧？”
母亲刚想揪小强的耳朵，父亲拎着鸡和肉进来问道：“家里哪来的鞭炮啊
母亲走出来，不高兴地道：“死鬼，好好的一个瓶胆，让他打破了，可恶。”
父亲笑道：“就当过年放了声鞭炮，算了，算了。”
父亲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小强道：“下次做事要当心，不要再搞破坏，这次就原谅你吧。”父亲对身后的卖菜人道了：“师傅，菜你就帮我倒在门口好了。”
父亲对母亲道：“买了半担白菜，腌腌做咸菜，哎，老太婆，卖菜的师傅是你学生的家长，你还记得吗？”
卖菜人将头伸进来笑笑道：“ 柴 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母亲仔细看了看笑道：“认识认识，怎么会不认识，来来来，外面冷，里面坐一会。”
大伟拿起扁担，钩住两只大木桶对父亲道：“阿爸，水缸里没水，我去 挑，水是到那里挑呀？”
父亲笑道：“放下放下，你哪挑得动，等一会老子会挑的，你放下。”
母亲道：“你就让他挑半担好了，让他试试嘛。”
父亲白白眼道：“这下雪天路又滑，他这么瘦小，滑一跤，桶摔坏不要紧，骨头摔坏是一辈子的事情，放着放着。”
卖菜人走进来笑道：“ 柴 老师，今天就让我给你们挑回水吧。”
父亲道：“不用不用，你家还远，快点回家要紧。”
卖菜人道：“ 方 老师，您买了我半担菜，已经给我提前了很多时间了，我们挑习惯了，挑水很平常的，何况我孩子总是麻烦你们。”说着将大伟手中的水桶担挑在自己的肩头，无论父亲怎么拉，他就是不依，急步朝外走去。
5家 晚 冬
一盏罩着玻璃罩的煤油灯放在饭桌上，泛着微弱的光，父亲与母亲面对面坐在饭桌前，母亲的面前放着一只彩色的小算盘，她用那只丰胰的手不停地拨动着算盘珠，并不时地在面前的小本子上记着，父亲斜坐在灯光下，拿着刚买的新书边看边对母亲道：从南京买的这两本书真是好，只可惜上面介绍的实验在我们这里没条件做，否则，做给学生看看，也能提高他们的学习兴趣。
母亲边算边应道：“哎，老头子，你在瞎操什么心呐，能让学生把教科书上的内容吸收进去已经很不错了，哎呀，老头子，这帐我算来算去就是差五块钱，你口袋里再找找看，会不会夹在什么地方？”
父亲放下书，看着母亲，母亲抬起头瞪着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快摸摸看呀。”
父亲吸了口气道：“我实话跟你说，你不要骂我，前两天，回来路过孤山中学的时候，我看老王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一个人工作，六个人吃饭，老婆得了神经病，两个儿子是弱智，两个女儿拖着鼻涕，穿的破破烂烂，再看看老王，自己教书的，穿的衣服实在走不上讲台，马上要开学了，我把五块钱给了他，叫他做件象样的衣服上讲台。”
母亲眼皮朝下看着桌面，两手拢在袖子里不高兴地道：“哎，我们自己过得这么苦，你还要到处当救世主？今天妈那里给十五块，明天同学那里给五块，后天看菜场里的人菜卖不掉都把它买回来，行行行，这个家你来当，我不当了。”说着将帐本和算盘推给父亲。
父亲嘿嘿嘿的笑着将帐本和算盘又推了过去，道：“不要客气，不要推辞，你是革命的红管家，我们这个家，离开你就转不动了，要我当这个家，我非把这个家败光不可，哈哈哈哈。”父亲爽朗的笑着。
母亲合起帐本叫大伟，大伟从灶头跑了出来，站在母亲身后，母亲道：“大伟，你把放在木头柜上的那只新灯罩拿下来，把这只换下来拿去擦亮擦干净。”
大伟应着来到柜前，柜子顶上放着许多小杂物，如肥皂，旧煤油灯，旧鞋子等，还有一只落了浅浅一层灰尘的深棕色小茶壶。大伟取下用纸包着的灯罩，走到桌前，将桌子上点着的灯罩取下来放在桌上，将新灯罩罩上，然后一只手拎住旧灯罩头，另一只手去托底部，刚一转身，只见大伟跟抽筋似的猛一缩手，‘啪’的一声灯罩落地，碎了。
母亲吓了一跳，骂道：“死鬼，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呐。”
大伟转过身，摸着手掌心道：“我不晓得它下面这么烫。”
父亲笑道：“算了算了，手烫坏没有？下次做事动动脑筋，快点把破玻璃扫掉。”
听见响声的小亮和小强每个拿着一本小画书跑到房门口，然后两人回到房间里的半公桌前继续翻看着。房间里也点着一盏煤油灯，桌子上放着几本已经看过的小画书。
小强将一本旧的小画书还给小亮道：“小阿哥，你刚买的那几本新的给我看看。”
正在看小画书的小亮头也不抬道：“不给，你手这么脏，要让你摸旧的。”
小强疑惑的看看自己的手，道：“那你把那把冲锋枪给我玩玩总可以吧？”
小亮抬头看看小强，皱着眉头道：“这把冲锋枪我好不容易叫妈给我买的，还让爸骂了一顿，你跟小画书上讲的土匪一样，给你玩两下，还不给你搞得不会响呀？不行。”
小强朝小亮瞪瞪眼睛，小声道：“小气鬼，我就玩一下，又玩不坏。”
小亮嘟着嘴巴就是不肯。小强乘小亮低头看书不注意，轻手轻脚猫腰来到书柜旁，伸手从书架的下面拿起小亮放着的彩色冲锋枪，又猫腰躲小亮身后，借着微弱的灯光，端详着，看着，摸着，一不小心，冲锋枪哒哒哒响了三声，小亮吓了一跳，转过身，一把从小强手中夺过冲锋枪，举枪就想砸，小强冲上去，用力一推，小亮扑通坐到椅子上，椅子一歪，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中的冲锋枪吧嗒摔了出去。
父母听到响声跑了进来，母亲瞪着眼边将小亮拉起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小亮见母亲拉他并啊啊啊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妈，小强打我，他敢打我，呜呜呜。”
小强气呼呼地对父母道：“我没打他，没打他。”
母亲看着父亲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小的人，这么野，才刚来几天就敢动手打小亮，不好好管教管教，以后还得了？母亲把小亮拉到怀里，擦着小亮的眼泪问道：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
小亮边哭边道：“他把我的冲锋枪偷去乱搞，我不让他乱搞，他就打我。”
母亲怒呵道：“死鬼，过来，为什么打人？死过来。”
小强磨蹭着脚，父亲把小强拉到一边问道：“小强，他是你小阿哥啊，你们是亲兄弟，怎么好动手打呢？你到底打了没有呀? ”
小强委屈地道：“我没打过，是他用冲锋枪砸我，我才推了他一下的。”
父亲看着小亮道：“你也不好，自己的弟弟，你的枪就不好给他玩玩呐。他刚从农村里来，好多东西没见过，没玩过，你做阿哥的要好好地带带他才对。”
母亲道：他在撒谎，小亮这么老实，怎么可能拿枪砸他？老头子，这死鬼身上的恶习比大伟还多，你呀，你还要帮他讲话，这以后，要是我们不在家，还不给你闹翻天呐？”
父亲对着小亮怒呵道：“有什么好哭的，家里死人啦？没用的东西，要在一起玩就不要斤斤计较。”
小强趁父亲骂小亮的时候悄悄地从房间溜了出来，大伟手中拿着火钳正靠在外间的大木柜旁竖着耳朵听着，见小强出来，招了招手，小强走了过去。两人走到灶台下，灶膛内的火焰映衬着两人，大伟往灶里添着柴轻声道：“叫你别去惹他，你就不听。”
小强漫不经心地看着炉火，问道：“阿哥，你还在烧什么？”
大伟道：“洗脸洗脚水。”
24、小河边 日 冬
早晨，父亲挑着一担大木水桶走在前面，大伟跟在父亲后面，两人穿过公路，穿过小镇，来到一条浅浅的小河边，时值严冬，河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父亲放下水桶对大伟道：“大伟呀，就是这条河，我们吃的水都是这里挑的，衣服也是在这里洗的，这下认识了吧？”大伟点头应着。
小河弯弯曲曲，对面是一片杂树林，河的上游有早起的妇女在洗衣服。父亲从水桶中拿出一只铝制水瓢，蹲下身，找了一处较深的水洼，砸破河面上的冰，往水桶里舀起水来，边舀边对大伟道：“哎，现在水浅只能这样，这水挑回去用明矾沉淀一下才能用。”
大伟道：“阿爸，你起来，我来舀吧。”父亲站了起来，大伟接过水瓢。
25、家 日 冬
小强一手拿一只痰盂，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刷痰盂的刷子（所谓刷子，就是在木棒上扎上破布条而已）从厕所边的池塘缺口走了上来，朝家走去。
母亲在缝补着一些旧衣裤，由于天冷，小强把拿着痰盂和刷子的两只手拿到嘴边哈着热气走进了家门，母亲抬头见状，骂道：“死鬼，这样拿着好看呀？你装什么死啊？是不是真有这么冷啊？把痰盂拿到走廊上，放到靠墙的乒乓球桌上晾着。”小强应着将痰盂拿了出去，晾好，然后将两只手捂在肚子里走进了家门。
母亲冷冷地看着小强道：“来来来，把身上的这套衣服好脱下来，年已经过了，你反正是强盗扮书生，扮不象，小亮的衣服怎么穿都不会破，到你身上就是一个洞，我看你也不配穿好衣服，快点脱下来，把这套换上。”说着，将手中补好的一套旧衣服扔了过来，小强拿起旧衣裤，走到了里间。
父亲挑着一担水，大伟拿着水瓢走 了进来，母亲问道：“哎，老头子，你还挑得动呀？还真没有老呀。”
父亲放下担子开玩笑道：“老子用一只手托着都能把一担水托回来。”
母亲看着父亲笑道：“哼，反正吹牛不花本钱，你就吹哪。”
父亲放下扁担，大伟伸手拿开水缸盖，父亲提起满满一桶水倒入水缸，然后又提起另一桶水，刚想用力往水缸倒时，父亲突然叫道：“哎，大伟，快点快点过来，我腰不对了，来帮我托一把。”
母亲急忙过来扶父亲，父亲皱着眉头，痛苦地摆摆手道：“不要动。”
父亲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倒水姿势，一手托着腰，另一只手撑着水缸边。
小强换好衣服，听见响声急忙跑到父亲身边问道：“阿爸，你怎么啦？”
母亲一把将小强拉到一边道：“去去去，忙你的去，”
父亲在母亲的帮助下，终于能走到凳子跟前坐下了。
小亮听到响声，从床上爬了下来，穿着一条单裤，身披一件棉袄跑了出来问母亲道：“妈，爸怎么了？”
母亲皱着眉头道：“你爸又闪了腰，嗳，你快进去，等会冻去了又要咳嗽，快去呀。”
小亮又跑进去钻进了被窝。母亲不断地给父亲揉着伤去的部位，父亲终于缓过神来，道：“唉呀，哎呀，好久没有这样过了，今天怎么拎一桶水会闪去，”
母亲边揉父亲的腰边责怪道：“前段时间坐车累的呀，叫你不要挑不要挑，你就是不听，你以为你还年轻呀？”
父亲苦笑道：“唉，看样子跟过去是不能够比了，算了，以后这样，水我也不挑了。街上反正有人挑水卖的，以后每天买几担水算了，反正一分钱一担，便宜，你看怎么样？”父亲用商量的眼神回头看看母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