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01-08]
第一集
字幕：南宋嘉定九年，东西川大地震，黎州山崩。四年后，西川再震。
01=01、日 大地
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尘雾弥漫，遮云蔽日。
桥梁断裂，河流阻隔。
01-02、日 成都城内
房屋震动，瓦片雨落。
墙体破裂，危房坍塌。
各院落门户人群涌出，惊慌失措散立街中。
车马乱奔，摊子翻倒，货物四散。
行人东倒西歪，抱树蹲地，惊吓不已。
01-03、日 寺院内
大雄宝殿里，香火弥漫，跪满居士求神拜佛。
众僧诵经不停。
01-04、日 大地
风止地静。
雾开日出。
大地一片破败景象。
01-05、日 书房内
日光从房顶射进，照在董坤脸上，这位西川粮商首户已花甲之年，他拿着鸡毛掸清扫着案台上书籍、古玩、摆件、文房四宝等。
伺候在门边的管家老邓想上前帮忙，又望而怯步。
房顶尘埃又掉些下来。
邓管家：老爷，等捡漏完了，再一并打扫。
董坤：你懂啥，这等书籍，这等古玩，均世间少有之物，怎能让灰尘脏了？
邓管家：是是是，老爷歇着，小的来打扫。
管家上前伸手去帮忙，被老爷挡开。
董坤：一边去！这等金贵之物，怎能让你那粗手碰，不小心损坏了你赔得起么？
邓管家羞愧退到门口，眯眼望着房顶。
最后一片亮瓦盖上。
01-06、日 屋外
房顶上赤身黝黑的捡瓦老汉叫潘贵，既是农夫亦是能工巧匠，比屋下董老爷年纪仅小一岁，二人总角之交。董记豪宅位于城中，由于地震，青瓦受损不少。潘贵拣去碎瓦，盖上新瓦。
董老爷从屋里出来，仰头看着瓦房上的潘贵。
潘贵从房顶下到梯子，最后收拾屋檐碎片，换上新瓦，安好瓦当。
董坤：潘贵，好了么？
潘贵：二哥，马上就完。
邓管家：快去打热水来。
丫鬟去了。
潘贵将屋檐瓦收拾完毕，拍了拍脏手。
董坤：快下来歇息，这毒日天的，把你晒得脱皮。
潘贵[边下边答]：泥脚这张老皮，早就晒死了，脱不了的。
丫鬟端来一盆热水。
潘贵下到地上。
董坤：潘贵，快洗洗。
潘贵：多谢二哥！
丫鬟先将水浇到潘贵手上，等他洗干净了，再把布巾递给他洗脸。
邓管家：老爷就是对人好。
董坤：尔等不知，潘贵与老夫总角之交，从小一起长大，一辈子做个手艺人，不欠人，不整人，这等人实诚。
潘贵：泥脚是个苦力汉，怎能与二哥相比？莫羞煞泥脚了！
董坤：非也！古人云，“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士农工商，国之基石，兄弟既是农又是工，在我商贾之上也。
潘贵：都说商人无学问，邓管家瞧瞧，我二哥是没学问的人么？说话多好听。
董坤：惭愧，惭愧，老夫是做不了学问，才入了商道。
邓管家：老爷虽经商，但是儒商，不比人差。
董坤：儒商亦是商，在世人眼中，便是最低贱的。
潘贵：二哥还低贱？西川粮商首户，腰缠万贯，成都有几人能及？
董坤：俗话说，“家有万顷良田，不如身有一技。”还是潘贵好！
潘贵：二哥又说笑了，泥脚只能糊口而已。
怕说深沉了，邓管家赶忙岔开话。
邓管家：老爷，今岁地震，虽不如前番倒墙移基的厉害，但房子还是晃得不轻，瓦片落了一地，煞是了得，看来光景又不好。
董坤[抬头看天]：这日头是怪，时而毒，时而阴，天象与常年确有区别。
潘贵：日头是怪，怕有大雨，这房子捡得及时。
董坤[轻声]：豹子近日有音信么？
潘贵[摇头]：唉，这孽子，莫提了，有啥音信？说不定已死在外头，早见阎王去了。
董坤：话不可如此说，当爹的，怎能咒自家骨肉？
潘贵：那是被他气的。
董坤：莫气！没音信不算坏事，说明没落到官军手里。
潘贵：孽子就是性子烈，把上司手弄折了，挨点罚，该忍就忍，当啥逃兵，没日没夜在外四处躲藏，真成了孤魂野鬼，三日两头衙门来人询问，弄得泥脚好生没得面子。
董坤：潘贵，想开点，年轻人，多遭些罪，也就成熟了。
潘贵：此事还连累了人家杜教头，说他那三脚毛功夫，都是杜教头教的。
董坤：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有点本事少吃亏。
邓管家：早有所闻，豹子引弓五百斤，腰弩十石，如此神力，世间罕见，迟早会有大出息的。
董坤，瞧，邓管家都说他的好，你就莫叹息了。
潘贵：多谢二位宽慰！但愿哪日他能干点正事，让泥脚这张老脸有处放。
董坤：豹子会有让你长脸之日。
潘贵：莫说他了。二哥，这房子全都添了新瓦，能管些时日，若无大震，不会有事。
董坤：潘贵的活路，我岂有不放心的？
潘贵：多谢二哥美言！天旱日久，地头缺水，怕庄稼没得收成，泥脚得赶回去弄庄稼了。
董坤：本想留你吃饭，你既这样说了，就不挽留了，到账房取些银子。
潘贵：这点小事，还取啥银子，莫羞煞泥脚了。
董坤：银子定要给的，哪有白干活的？要拿要拿。老邓，他不好意思，你去替他拿。
邓管家被潘贵拉住手不放。
潘贵：罢了，罢了。邓管家，你莫去。二哥，有事传话，泥脚即刻进城。泥脚得快走，否则雨就来了。
老匠人说完疾步而去。
董坤：潘贵就是实诚，几十年如一日，难得。
邓管家：老爷喜欢的人，不管是高官显贵，还是泥脚庶民，都有些好德行。
董坤：潘贵是有本事之人，莫小看他了。
邓管家：那是，老爷夸口的人，小的也敬重。
云遮日，落雨点。
邓管家：老爷，快进屋，这雨果然来了！
丫鬟与邓管家跟着老爷进屋。
01-07、日 大地
字幕：震后连日大雨，两江河流走水不及，西川坝子一片泽国……
西川平原，一片绿色。
天空，黑云翻滚，电闪雷鸣，大雨哗啦啦直往地落。
潘贵[赤身仰天，喜出望外大叫]：老天爷，你总算下雨了！庄稼人有救喽！
稻田，被倾盆大雨狠浇。
潘贵哈哈大笑，仰头迎接大雨的冲洗。
01-08、夜 董宅
新捡瓦房，被雨打得劈劈啪啪作响。
书房内，案上不少金银财宝，在油灯下奇异放彩。
董老板越看越欣赏，笑容满面的。
财宝中一件格外醒目，那便是金鼠，它攀附于金柱，柱抱五谷丰登，吉祥如意。董老板将其拿在手中把玩，细看，见有点点尘埃，便小心吹拂，再以长袖擦拭，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董坤[指金鼠]：你这小东西，老夫满仓稻谷，供你世世代代吃不尽。呵呵！呵呵！
电闪雷鸣，滂沱大雨。
窗户被风吹得砰砰作响。
一股冷风袭来，董老板鼻子发痒，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他小心地将金鼠放回原位，走去关上窗户，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便走出书房。
01-09、夜 堂屋内
董老板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天。
风雨交加黑夜，不时闪电雷鸣。
董老板目光严峻，狂风将雨阵阵吹到他脚跟前，一个炸雷，惊得他身体抖动一下。
丫鬟搀扶董氏走出卧房，来到老爷身边。
董氏：快给老爷披上。
丫鬟将手中衣服给老爷披上。
董氏：老爷，快进屋，雨大风大的，别着凉了。
董坤：唉，好几年没下这般大雨了，怕是要发大水。
董氏：贱妾也看如此。
董坤：照此看来，今岁皇粮定要欠收，许多人吃饭都要艰难了。
大儿董稹夫妇从东厢房出来，沿着回廊来到父母身边。
董稹：爹，娘，好大的雨！
董坤：子顺，看这雨的阵势，怕是下不完了。
董稹：是啊，好大！
大媳妇：大雨三泼，怎就一泼都不见歇气？
四儿董志从西厢房出来，沿着回廊来到大家中间。
董志：爹，娘，大哥，大嫂，你们都出来啦？
董坤：你出来干啥，不好好睡觉，明日一早怎好念书？
董志：这大雨的，又是雷的，早被吵醒了。[伸手去接了接雨水]哇，冰凉！
董坤：老大，你最好去各粮庄仓房看看，有无漏雨。
大媳妇：爹，大黑天的，雨又这么大，还是叫大郎明早去吧？
董坤：他一大男人的，这雨就淋不得了？我董记粮商，若仓房出了事，粮被雨水淋了，那还了得！
董稹：我去！我去！
董氏：莫忘了蓑衣斗笠！
董稹：孩儿知！[对媳妇]你还站在这儿干啥，快去给我取！
大媳妇：哦，贱妾这就去。
夫妻俩沿着回廊进自己屋去了。
01-10、夜 东厢房内
董稹戴上斗笠，媳妇为他披上蓑衣。
大媳妇：爹就偏心，好大雨还叫你去！四郎是心肝，你就不是心肝！
董稹：说啥呢，自家弟弟，还未及冠，这哪是他干的事？
大媳妇：我看他也不小了，该出来帮忙干点事了。
董稹：你懂啥？我家就三兄弟一闺女，二弟归依之人，不理尘事。三妹未出阁，哪能见天外跑？四弟聪明能读书，爹还望他将来出士入相，为族上增光添采呢。
大媳妇：你为何不好好读书，将来也好有个大出息？
董稹：我哪是读书之人？见书就头痛，此生只能做个买卖人家了！
大媳妇：没出息！
01-11、夜 堂屋内
董老爷一直看着东厢房。
董氏：老爷，你看啥呢？
董坤：老大罗里罗嗦干啥，怎还不出门？
董氏：小两口黏糊，就让人家黏糊会儿吧。
董志：爹，人家亲热，你还看不惯呀？
董坤：少多嘴！
大媳妇送丈夫出门来。
董稹：爹，孩儿去了！
董坤：若没事，还是早点回家。
董稹：知道了！
大儿去了，他媳妇关了门。
董氏：老爷，风太冷，你已花甲之年，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还是快进屋吧！
董坤：多谢发妻牵挂，老夫还硬朗着呢。你先回房睡，我还想在书房坐坐。去吧，去吧。
董氏：莫坐久了。
董坤：我知。
丫鬟搀扶董氏回卧房去了。
董坤：你还不回屋睡，站在这儿干啥？
董志：孩儿想陪陪爹。
董坤：睡去吧，没啥好陪的，我也要进屋了。
董志：那孩儿回屋了？
董坤：去吧去吧。
董志沿着回廊走进自己房内。
董老爷又看了看天，大雨越下越厉害，他转身走进书房，关好门。
01-12、夜 大街上
董稹戴斗笠披蓑衣骑马穿行在大雨中。
街上已积了许多雨水，马蹄从水中淌过。
董记粮庄总店。董稹来到屋檐下，下马敲门，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双手抱住发冷的身体。
门开，周掌柜提着灯笼照看眼前之人。
周掌柜：大爷，你怎来了？
董稹：周掌柜，爹叫我来看看仓房漏雨不。
周掌柜：雨太大了，大爷快进来吧。
董稹将马拴在柱头上，跟周掌柜进门了。
01-13、夜 董记粮庄总店内
周掌柜提着灯笼照路引董稹往仓房走去。
二人来到仓房，掌柜掏出钥匙开锁，然后推开门。
二人进入仓房，一仓一仓检查。
董稹：还好，没漏雨的。
周掌柜：幸好地震后跟着捡漏，该添瓦的都添了，不然这场大雨下来，各仓粮食就要遭殃了。
董稹：那是。
二人走出仓房，董稹直接向大门走去。
周掌柜[跟上]：大爷，等雨小了再走吧。
董稹：这雨小得了么，我还得到各分店去看看。
周掌柜：大爷，要不你回去，小的去各分店看。
董稹：不烦劳你了，还是我自己去。
周掌柜：昨日掌柜聚头，各家都说仓房拣过瓦，不会出啥事的。
董稹：我还是去看了放心。
周掌柜：大爷的确是老爷调教的高手，小的佩服！
董稹：奉承话莫说，还是看好仓房要紧。
周掌柜：小的知，小的知。
01-14、夜 大街上
董稹从门里出来，解了缰绳上马。
周掌柜：大爷，一路小心！
董稹：你也注意！
周掌柜点头，目送董稹骑马消失在大雨中，这才进去关好门。
01-15、日 大地
茫茫都江堰，波涛汹涌。
鱼堆被洪水吞没。
宝瓶口，洪水脱缰野马般奔腾。
河道破堤，洪水向农田冲去；
洪水向农舍冲去；
洪水向城市冲去。
01-16、日 草堂村
村里所有房屋被淹，不少人在水中走着，水深至膝头。
01-17、日 茅舍内
屋顶漏雨几处已添了新草。
潘贵用装满砂的麻袋拦在门口，并用泥土敷好缝，然后进门拿来木盆，忙碌着往外舀水。
闺女慈姑细皮嫩肉的，五官周正，不象一般农村姑娘。她将淹在水里的坛罐搬上桌，打开看，米已见坛底。
潘贵：这老天，不下雨，你求它。一下雨，又没完没了，几天几夜不停！如此下去，庄稼人可就完了。
水被舀出不少，潘贵还不停舀。
慈姑：爹，雨还在下，啥时停也不知，你舀得完么？
潘贵：不管舀得完舀不完，总比淹着好，屋里有水，老汉我夜里睡不着。
慈姑：爹，不是女儿说你，就见你给人打家具建房屋的，就不把自己家弄好点的。
潘贵：哪有这工夫？
慈姑：还真应了“木匠没凳子坐”这句话。
潘贵：好闺女，将就住吧。
慈姑：如何将就住？自己家不修好点，这样下去，女儿受不了！
潘贵：好闺女，这发大水不是常有的事，很难有一回的。
慈姑：就这一回，泥墙基脚全泡涨了，房子都快塌了！
潘贵：不打紧的，这虽是茅草屋，但是架木结构，垮不了的，等水退了，修补修补泥墙就好了。你接着来，我再出去看看稻田。
慈姑：爹去，女儿把坛子放好，马上就来。
潘贵放下木盆，披着蓑衣出门去了。
女儿放好坛子，过去拿起木盆接着舀水。
01-18、日 草堂村
潘贵涉水走出柴门，向村外走去。
潘贵涉水来到村口。
里正与耆长二人也在此看稻田，都愁眉不展的。
潘贵：二老也出来啦？
里正：水太大了，庄稼完了，今岁皇粮如何缴哦？
耆长：是个麻烦事！
一眼望去，所有农田全部淹没，水面上漂浮着扬花水稻。
潘贵：我看一户也拿不出皇粮来的。
里正不停摇头叹气。
身后越来越多庄稼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被淹庄稼。
老农：好大的水，有生以来，还未见过这般大水。
潘贵：是啊，自李冰建都江堰以来，成都很难发大水，仅太祖建隆初年有过一次，今岁这水势，不知与那年相比如何？
老农：我看差不离，庄稼全淹光了。
众农户纷纷议论各家欠粮情况。
老妪：这下惨了，家里粮食都空了，就剩点麦稃，本来盼早熟稻谷，大水一来，就啥盼头都没了，如何是好哦？
老农：户长，你就不想想办法，让乡里们如何度过这灾年？
里正：这大水只淹你不淹我？我照样揭不开锅，有啥办法？到了缴皇粮时，如何向衙门交差，你愁，我比你更愁！
老妪：你是里正，户长，家里多少总有存粮，肚皮饿不到哪里去的。老身一家五口，一年下来，除去皇粮，填肚皮都还要加糟糠才可度日。目下稻谷全完了，皇粮一粒没的，充饥也都没指望了，不要你想办法，要谁想办法去？
里正：杨李氏，我虽一村之长，可粮食它只能从地上长出来，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你说我有啥办法？我哪里去拿粮食来分给大家？
老妪：哼，跟你说了也没用！
慈姑来到潘贵身边。
潘贵：全淹了，今岁注定颗粒无收。
慈姑：爹，家里就剩几颗米了，吃两日都难。
老农：大雨下了七八日，水何时才退哦？粮市定然暴涨，手中又没几个铁钱，怎吃得起哟。
慈姑：爹，这日子怎过呀？
潘贵：唉，种粮人遇到这等事，有啥办法。
慈姑：官府不是有赈灾粮么？爹，去求官府要吧？
潘贵：官府会给么？
老农：赈济灾民，是官府责任，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那些赈灾粮，难道只摆起好看？
汉子：对，进城要赈灾粮去！
慈姑：岁岁都缴皇粮，目下该救济我等灾民了。
老妪：慈姑说的是理，就去找成都府放义仓！
老农：先回家拿了麻袋再去，看他敢不放！
汉子：带上锄头，不让我等活命，就砸他衙门！
耆长：站住！
众人站住。
耆长：尔等如此去闹粮，那可不行！
里正：出了事，一个都脱不了爪爪！
汉子：户长，耆长，官人们就那么听话么？手中没家伙，要不来的！
里正：反正不准给我乱来！
老妪：找你想办法，你又想不出办法，还阻拦我等饿肚皮的，莫理睬他，走！
众人分散各自回家。
见潘贵也跟着转身走，里正挡住去路。
里正：潘贵，他们去闹，你不能跟着去！
潘贵：我女子刚才说坛子里没米了，你就在我身边，难道没听见？我也揭不开锅了，为何不能去？
里正：莫忘了你家豹子，此事还未了的，你再跟着去闹，若衙门派人下来，我即便想帮你，也说不上话了。
潘贵：反正吃饭都已成头等难事了，哪还管得了这个？衙门该咋办他就咋办他，我目下只管吃饭的事。
耆长：潘贵，听里正的话，你真去不得！
潘贵[急了]：我屋头揭不开锅了！你二位尊长不要我去，我哪去找粮下肚？你二位尊长能匀点存粮给我么？
二人都不开口。
潘贵：你看，都施舍不出，我还不去跟着想点办法？
里正：你去！你去！若出了事，莫说我二人没打过招呼！
潘贵：连累不到二位尊长的！慈姑，走！
父女俩转身走进村子。
耆长：此事是否该上报？
里正：都是灾民，如何上报？
耆长：倒也是，没偷没抢的，只是去要赈灾粮。
里正：他们如此一闹，倒也好，缴不出皇粮时，你我也有个托词。
耆长：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里正：你管缉拿偷盗抢劫，只要不发生在本村，就找不到你头上。
耆长：要是上头问下来，又该如何交代呢？
里正：你在你家里，他们在他们家里，他们出外干啥，你还管得着？
耆长：如此倒也是的。
01-19、日 城外
洪水还在上涨，浪花已翻滚上岸。
护城河两岸房屋纷纷倒塌。
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毁坏的建筑碎物与上游冲下的大树、死猪、死兔等。
大水逐渐退了。
流民成群结队往成都赶。
潘贵父女拿着口袋也走在人群中。
慈姑：爹，好多灾民，都是哪儿来的？
潘贵：听口音，不像本地人，怕是附近各州县的吧。
慈姑：爹，这么多灾民，官府有足够赈灾粮么？
潘贵：到底够不够，我哪知呀，反正要命得狠。
慈姑：原以为就我村灾民，哪知这么多。
潘贵：莫说了，走快些，晚了怕要不到了。
慈姑：好的！
父女俩快走起来。
城门禁闭，饥民蜂拥敲门。
城楼上戍兵不予理睬。
潘贵父女俩来到城门下。
慈姑：爹，不让进城呀！
潘贵：啊，这如何是好？
慈姑：衙门不是个东西，竟然弃灾民不顾！
众人齐呼：开门！开门！
蓊城内，李都头骑马率兵奔来。
李都头：奉知府崔与之大人命，打开城门，在此瓮城安顿灾民！
士卒们取下锁门杠，城门开。
涌进来的饥民见一队兵横在瓮城内，不敢上前。
城外。
慈姑：爹，城门打开了！
潘贵：这就好了。
慈姑：爹，城里有兵，人都被挡住了！
潘贵往里看，只见一骑马军官身后站着上百兵勇。
李都头[骑马至外门口停]：乡亲们！成都府已决定每日开东西南北四门施粥救济！大家无须进城，就在这瓮城里安顿。
饥民们鼓掌，纷纷涌进瓮城。
01-20、日 瓮城内
挤满了灾民，军士搭帐施粥，饥民排队领签换取。
01-21 日 大城内
官府放赈灾平粜粮，排队抢购的人群无限限延。
邓管家紧跟在轿子侧，董老爷掀开窗帘看。
董坤：老邓，这是在放义仓么？
邓管家：回老爷话，是的。
这时，只见排长队的人都散开奔到前头去了。
董坤：这又为何？
邓管家：老爷，说快完了，都跑到前头去抢。
董坤：哦，快走！
邓管家：走快点！
脚夫快了起来。
米价上涨的牌子晃动，购买的人群吵嚷不休。
黄记粮庄前，购粮人拿着布袋、木盆、水桶等，想买可又不敢买。
董老爷坐在轿里，听见声音探头往外看。
邓管家：老爷！
董坤：这是黄记铺子么？
邓管家：回老爷话，正是。
董老爷往铺子看。
伙计：一斗米，二百文，上好米，限量粜！
妇女：这啥米哟，好贵！官仓平粜米一斗才八十文，你们就要二百文，还让人活不？
伙计：此米就此价，不买没人强求，你到官仓去买平粜米好了。靠边去，莫挡着人家！
一中年汉挤了过来。
妇女：你要买呀，贵得吃不起了。
中年汉：唉，官仓哪还有啥平粜米卖，今日跑了好几处，早都抢空了。实在没法子，才跑到这儿来的。人总得填肚皮，豁出去了，来一斗再说！
伙计：出粜一斗！还有谁要？一斗米，二百文，上好米，限量粜！
米倒入口袋。
中年汉：伙计，不对哟！
伙计：有啥不对？
中年汉：本来价就高，斗还要小一号。
伙计：啥小一号大一号，此米就此斗，此斗就此价。
中年汉[抓出一把看]：即便如此，你这分明是下等米，还润润的水分重，怎的还叫上好米？
伙计：嘿，你到底要不要，不要休再胡说！
中年汉：本来就有问题嘛。
伙计：不要你就说不要，倒回来，钱退你。成都卖米铺子还多，你去看看如何？
众人都看着汉子。
伙计：到底要不要？
中年汉[无耐地]：屋头饿得慌，等米下锅，罢了，我认倒霉！
伙计将斗里米全倒入他口袋。汉子付了钱，摇头叹气去了。
伙计：一斗米，二百文，上好米，限量粜！
妇女：拙夫月入不够一贯钱，一家老小五口，怎吃得起哟！
伙计：吃不起，你还来？让开让开！一斗米，二百文，上好米，限量粜！
妇人叹息而去。
董老爷摇了摇头，放下帘子。
邓管家：快走！
脚夫抬着轿子向成都府路衙门走去。
01-22、日 成都府衙门
受灾饥民被衙役们挡在大门台阶下，众人嚷着要知府大人放赈灾粮，团练使张干站在台阶中央劝说大家。
张干：乡亲们！莫闹了！知府崔大人正为尔等想法子，不会让尔等饿肚皮的！
老农：市场粮价暴涨，没人吃得起的！官府怎不管？
汉子：放赈灾粮！
众人跟着呼：放赈灾粮！放赈灾粮！
老妪：水灾都好几日了，还不放赈灾粮，想饿死人啊？
潘贵与女儿挤来进来。
他身旁牵着孩子的妇人，她都快站不住了。
潘贵：吴嫂，你也来啦？
吴嫂：家里没一粒粮了，妾身已三日没见一粒米了。
潘贵见她气息奄奄，话毕晕倒在地，身旁小儿哭叫亲娘。
众人围拢施救。
潘贵：吴嫂！吴嫂！
饥妇昏迷不醒，潘贵起身冲到张干跟前。
潘贵：官人，你都看见了，人都饿倒了，怎还不放赈灾粮？饿死了百姓，大人们如何向朝廷交代？快让我等进去见知府大人！
张干：不可！尔等如此闹，成何体统？
轿子停下，董老爷出来，见民众与衙役发生激烈冲突，赶忙分开人群走上台阶。
张干：董老板，你威望高，赶快劝几句，莫闹出事来！
董坤：乡亲们，听老夫说几句话！
众人平息下来。
潘贵：二哥，你是德高望重之人，我等众人不是跟官府胡闹，只是要官府快点放赈灾粮救命。
董坤：潘贵，老夫知大家难处，正是应知府崔大人召唤，前来议赈灾之事。老夫听人说过，崔大人是当今名臣，很有办法的，相信他会给大家一个满意交代。
潘贵：既然二哥如此说，我等就看二哥面子信一次。乡亲们，莫闹了，我等就在这儿等待知府大人回话。
众人平息下来，不再闹了。
董坤：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富商陆续到来。
张干：大家让开道，这些都是来衙门议赈灾之事的！
潘贵：我等让开！我等让开！
众人让开道。
富民们一个接一个走进衙门。
慈姑：爹，来的都是有钱大户，看来衙门真是召唤他们议赈灾之事。
潘贵：应当是的。
慈姑：爹，董二伯说的崔大人，真真是好官么？
潘贵：既然他说是好官，那就是好官。
先生：此言不假。
慈姑：老先生，你识得崔大人？
先生：不识得，但愚夫有所耳闻，此崔大人，名唤崔与之，字正子，号菊坡。之前在扬州做官，做事稳妥，体恤百姓。在淮东任安抚司公事，抵抗了金人入侵，使辱国和议止息。朝廷调他来成都，主要是协助安丙巩固蜀边防务。
众人点头表示赞许。
潘贵：但愿这位能臣，能解我等饥荒之难。
先生：此人名望甚高，浙东曾发大灾，流民被关城外，他令其开门，救活流民万余人。我成都四门今日大开，亦是他下令，否则你等怎进得来？
慈姑[高兴地]：爹，遇到好官了！
潘贵：听先生如此说，我等灾民有救了！
01-23、日 衙门内
富民们集中在文明厅，等候崔与之出现。
知名儒商董坤、钱承志、陶舜之等站在一起，还乡朝臣冯员外也来到三位身边凑热闹。
董坤：冯员外，听说你还乡就做了府衙提举水利，这发大水之事，是咋回事呀？
钱承志：是啊，你们这些官老爷，怎就治不了这大水？
冯员外[笑着]：你几个老东西，朝廷给我这个官，那是看我花甲之年，赏个虚衔，领点祠禄糊口而已，不顶用的。
陶舜之：搞了半天，没的实权，就摆个样子？
冯员外：正是！正是！
董坤：那你也有发言权呀。
冯员外：屁可以放，事不得你做，仅此而已。
董坤笑了笑。
钱承志：董坤兄，今日可要看你如何接招了，我等只能顺应而为。
董坤：承志兄哪是顺应而为之人，兄弟只能跟随其后。
钱承志：董坤兄此言差矣！
陶舜之：那是，董坤兄，在这成都，就数你仓房最多，最大，若你都出粜不起，我等只得羞愧钻地了。
董坤：舜之兄，承志兄，莫拿兄弟取笑了，二位都是西川无人不知的儒商，乐善好施，今番灾荒年不表示表示，恐怕说不过去哟。
钱承志：表示定要表示的，但不能跟董坤兄相比呀。
陶舜之：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董坤：你二人将兄弟推到前台，到底藏何居心？
钱承志：哈哈，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董坤：既然崔大人召集，我等可不能寒酸。
钱承志：那是。
陶舜之：我紧随董坤兄。
董坤：舜之兄呀，还藏着掖着，等崔大人发话了，我看你如何藏掖！
众人笑。
一肥头大耳花甲之年富商经过几人身旁，他叫黄万财，也是西川有名粮商。
黄万才：嚯，都浮出水面了，还是崔与之面子大！
钱承志：万才兄，你打算出多少？
黄万才[停下]：你出多少，我就出多少。
钱承志：过来哟，站那么远干啥？
陶舜之：是啊，想梭边边？
黄万才：我一区区草民，只敢站到边边。
众人见他笑着向边去，也不再穷追。
董坤：他是见兄弟在此，不好意思过来。
钱承志：你二人，一个卖石灰，一个卖白面，弄不到一堆。
董坤：说啥呢，兄弟从来没招惹过他，有啥都是他作怪。
几位还要打趣，却听见粮官提着嗓门喊了起来。
田满仓：成都府路安抚使崔与之大人驾到！
冯员外：莫说了，有啥下来再慢慢说。
钱承志：使得，使得！
众人不开腔了。
屏风后，走出一老者，身穿朱袍，胡须已花白却精神抖擞，他步履稳重地走上台，站在帅椅前向厅内所有人拱手致礼。
众富民拱手回礼。
崔与之：列位富民义商，崔某今日召集尔等前来，主要商议粮食一事。列位进门时可都已见到，衙门被饥民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都焦急地点头。
崔与之：今岁国家遭遇诸多不幸：西川碰上百年不遇地震与大水双重天灾；虽签定有“嘉定和议”，近岁蜀边金人却往返侵入，备边耗费巨大；江淮又连年干旱蝗灾，虽宗庙社稷祈天，然老天无情。朝廷库银穷竭，成都远离京师临安，山高皇帝远，赈灾款一时拨不下来。崔某上禀安丙大人，希望得到上峰体恤，然因蜀中各地均闹粮荒，制置使亦无良策，命下官就地自行解决，并嘱咐稳定民心为要，一再告戒，再艰难也不可闹出民变。万般无奈中，本官只好将列位召集而来，共议赈灾之事。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崔某在此恭请各位富民义商表个姿态，如何解决眼下困难。崔某先给大家鞠个躬，请多多体谅！
众人见他走前一步给大家鞠躬，鼓掌以谢。
黄万才：崔大人，官府不是有义仓么，开义仓不就完了？
众人和：对呀，开义仓呀！
崔与之：义仓不足，常平仓确有一些，但不到五十万石，其中大部分为寄籴军粮，直接由仓司监察调运，用以防范北方强寇不时侵扰，本官无权用于地方。而平粜粮不到十五万石，日前赈济本地灾民已放贷十万石，剩下五万石不敢再放贷，以充义仓备粥兵赈济流民之用。崔某掌握的义仓确已捉襟见肘。众人知晓，成都人口上百万，灾民多达数十万，需求量极大，其他周边各州县也都在闹粮荒，流民都往成都奔来，崔某要保所辖饥民度过难关，不得不靠列位助一臂之力。
众人议论纷纷，似有为难之象，崔与之大咳一声，众人停嚷。
崔与之：今人有诗云：不仁而多财，聚易散亦易。崔某要提醒的是，灾荒之年，蓄积之家闭籴，以待善价，虽可取一时之利，但必引饥民群起劫粮，到头来受损的还是囤粮富民。此道理，本官不言，列位自明。
众富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崔与之：列位均是地方富商，手中自有存粮，目下正是大家为国家分忧效力之时。诗曰：积谷幸年荒，生子遭黥隶。谁若利用恶年囤积居奇，不恤饥荒，牟取暴利，则有损于阴德，必遭天谴。若因此事闹出民变，乱了法度，那就得依法制裁，到那时修怪本官拨了平日里大家的面子拿人。
黄万才：崔大人，你说的道理，嘿嘿，我等都明白，只是草民是商贾，靠做生意为生，现有存粮，那也是平日里花钱派伙计下去走村串户，一粒一粒收购，此时平价出粜，不是要草民的命么？
崔与之：不是要列位白白出粜粮谷，只是要列位按平日里市价卖或贷，少赚点钱，积点阴德。
黄万才不再开腔。
董坤：崔大人，下愚在来的路上，已见粮市不是平日市价了，官仓见空，铺户粮价爆涨，市场已现动荡迹象。
崔与之：真有此事？
董坤：不信，大人可派人查。
崔与之：来人！
田满仓：大人，有何吩咐？
崔与之：去看看到底咋回事？速速报来！
田满仓：遵命！
众人让开道，粮官小跑而去。
黄万才有些打悚，狠狠盯了一眼董坤。
崔与之：目下，就请列位报数，能出粜手中多少囤粮。
众富商窃窃私语，都不肯报数。
崔与之：董老板，崔某在扬州做官时，见过许多粮商，那时就闻西川有个董坤乐善好施，遵崇商德，在商贾中很有名望。成都是其生养之地，在此为难之即，为公家分忧，也是董老板之本分啊。
董坤：承蒙崔大人抬举，平日做点善事，是一种基本修养，崔大人如此褒奖，下愚受之有愧，与崔大人抗金恤民诸多义举相比，这点小阴小德，实在不足挂齿。
崔与之：客套话就免说了，董老板说说实在的，能出粜多少？
董坤笑了笑，没有回答。
崔与之：怎不回话？
董坤：大人，容下愚想想，还是先听听大伙如何出粜。
崔与之：好。黄老板，你站到中间来，站边边不好说话。
黄万才[走到中间]：嘿嘿，草民还是听听再说。
崔与之笑了笑，然后把眼光扫向其他富商。
钱承志、陶舜之等也都笑而不答。
崔与之：据户部报，每岁四川给朝廷输送的钱赋数目极大，达三千万缗，占整个国家年收入三分之一。我朝重商非抑商，此产业钱赋远远大于两税。蜀地商业繁荣，成都为中心，列位出没商道许多春秋，都是远近闻名的商贾名流，虽富不过董、黄两家，但财富全部相加，也占成都府路给朝廷上缴赋税的三分之一。如何，出粜两个，那也只是九牛一毛，痛不死哪位吧？
众富商笑。
粮官田满仓巡查回来。
黄万才心虚地看着他。
田满仓：回禀大人，下官已查了，粮价确实上涨不少，黄记铺子最猛，一斗米，二百文，还搀假小斗粜售。
众人哗然。
崔与之[脸色大变]：黄老板，黄万才，你真是翔贵辐辏万财加身了！看不出来，你老板发不义之财倒很麻利！
黄万才[慌极]：崔大人，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草民没吩咐过，是下人私自做主，草民定然查办，定然查办！
崔与之：真如黄老板所说？
黄万才战战兢兢走上前去贴近安抚使大人。
黄万才：崔大人，请借一步说话，草民有难处想私下向大人禀明。
崔与之：有何难处，不可当着众人说么？
钱承志：是呀，万才兄说给大伙听听嘛。
黄万才：这关系到草民家私事，不便众人知晓，不便众人知晓。大人请！
崔与之左右顾看一眼，见众人没的说闲话，便跟他到屏风后。
陶舜之：他老兄不知要耍啥花招了？
钱承志：我看他随便咋耍，也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手板儿心。
冯员外：那是，崔与之不会吃他那一套。
01-24、日 屏风后
黄万才：崔大人，你是知道的，草民一介生意人，不这样卖，拿啥钱上缴税银？拿啥钱孝敬衙门？
崔与之：这次可不同啦，民以食为天，许多人受灾空腹，逼极了会闹出民变。为了避免祸端，崔某也不得不节衣缩食。黄老板该脱成皮还得脱成皮，不然朝廷追问下来，崔某不好交代。
黄万才：大人……
崔与之：黄老板，崔某是清楚的，你可是本地囤粮大户，富可敌国的！
黄万才：崔大人，话不可这样说，草民那点粗食，哪里称得上大户？还富可敌国呢！那都是心怀叵测之人造谣生事，想草民倒霉，大人断断不可信！
崔与之将身转向一边，显出不快。黄万才赶忙从袖口里掏出两锭金子，悄悄塞在他手里。
黄万才：崔大人，这回还得靠上座照应照应了。
崔与之[看了看金子，放回对方手中]：这个，还是你自己收着好。黄老板说的嘛，也不无道理，商人无利不起早，这也是本分。可眼前形势逼人，不得不应对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人臣，受天子之恩，为天子之民，国家有难，理应出力。国家安定了，商贾才能顺通天下。黄老板，是不是这个理呀？
黄万才：那是那是，草民马上吩咐下去，压低粮价，按大人吩咐行事。
崔与之：如此最好！
01-25、日 衙门大厅内
崔与之从屏障后出来回到原位。
众人好奇地看着他。
黄万才回到人群中，低声吩咐随从管家。
黄万才：老吴，速告各庄，米略高官价，每斗九十文，每日只粜五十石，不可多粜一粒。
吴管家：喏！
黄万才：快去！
吴管家领命去了。
董坤瞄见黄万才的举动，也悄悄吩咐自己管家。
董坤：老邓，速告各庄，米稍高官仓出粜，每斗八十五文，每日只粜一百石，一粒不可多粜。
邓管家点头，也领命出去了。
董坤：崔大人，按规矩，灾荒年粜粮，官府应给商贾一些回报，这次不会有变吧？
崔与之：那是自然，本朝劝分策略不是废纸一张，照样有用。
董坤：那这次的，大人可否先给我等讲讲？
钱承志：请崔大人讲讲，我等心里好有个数。
陶舜之：是啊，请崔大人讲讲。
崔与之：此事尚在研究，结果出来，定然告之各位。总之一句话，崔某不会亏待大家，哪家出力大，哪家嘉奖多，这是基本策略。
董坤还想发问，田满仓伸手示意止。
田满仓：崔大人一言九鼎，诸位放心出粜便是！
崔与之：董老板，想好了么，能为本官分忧几许？
董坤：既然大人已说到这个份上，下愚不作点姿态，实在说不过去。我董记出粜四万石，可现钱购买，本地户籍也可记名赊帐，每斗略高官仓平粜粮五文，这五文主要应付日常开支，大人看行否？
崔与之：甚好！董老板不失为成都义商典范，事后本官定然上奏朝廷，为董老板请功嘉奖。
董坤：谢崔大人体恤！
崔与之：黄老板，有何姿态？不可落后董老板哟。
黄万才：草民不比董老板财大气粗，但为了大人不给朝廷丢面子，翻遍家底，我黄记也要出粜两万石，其价与董记相当，现钱购买与记名赊帐均可，大人看行否？
崔与之：甚好！甚好！崔某有二位垫底，何愁难度灾荒之年，崔某在此先替所辖百姓谢过二位！
他走下台来向二位鞠躬。
董坤：大人使不得！大人使不得！
崔与之：应当的！应当的！
黄万才：谢过大人！
崔与之：董记与黄记已开了个好头，其他各位平日也多喜好善事，想来也不会不管家乡灾民苦难的，都请表个态吧。
富民纷纷报数。
钱承志：草民出同样议价一万石。
陶舜之：草民出同样议价八千石。
崔与之：田大人，请将诸位出粜具体数目，详细记录在案，日后按功行赏。商议粮价，张榜于市，小斗严禁。
田满仓：遵命！
崔与之：诸位，安丙大人还等崔某回禀赈灾之事，崔某先行一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众人：崔大人慢走！
崔与之：诸位留步！
众人目送崔与之离去。
田满仓：诸位，请到这边登记！
众人围到田满仓身边报数登记。
01-26、日 成都府外
群众未散，只见个个富商走出门各自而去。
董坤出来，潘贵赶忙迎上去。
潘贵：二哥，有结果么？
董坤：有。
潘贵还想问，只见他迅速上轿走了，潘贵追了几步，却闻有人嚷粮官出来了，便转身看。
田满仓：乡亲们，崔大人已与本地富民商议妥当，各家粮商按议价粜售，张榜于市，中米一斗八十五文，搀假小斗严禁，本地缺钱户还可记名赊帐，大家去各铺户或赊帐或现钱购买吧！
潘贵：这下有救了。走，闺女，跟爹去购粮！
慈姑：大家一块去！
众人跟随父女而去。
01-27、日 黄记粮庄前
“米”幌子不停摇动。
承局一张榜文刷上铺子柱上。榜文内容为：官府议价，中米每斗八十五文，搀假小斗严禁！
围观饥民高兴地叫嚷着拥挤到柜台前纷纷抢购。
伙计：老爷发慈悲了，一斗八十五文，上好米限量粜！
老汉：不是小斗吧？
伙计：治所榜文都贴到铺上了，谁敢呀？你莫乱说。老爷发慈悲了，一斗八十五文，上好米限量粜！
妇女：好象是换斗了。
老汉：来来来，我先要两斗。
众人拥挤抢购。
米仓很快见底。
潘贵好不容易挤到伙计跟前，见店里已没米了。
伙计：老丈，对不起了，今日没米了，请回吧！
潘贵：偌大个铺子，怎一下就没米了？
伙计：没了，没了，到别处去吧！
潘贵心急样子。
慈姑：爹，到董记去看看，他们不会没米的。
潘贵：好，去二哥家铺子。
众人跟着潘贵而去。
01-28、日 董记粮庄前
潘贵与女儿赶到董记粮庄，只见粮庄伙计正上铺板。
潘贵：伙计，你们也没米了？
伙计：老丈，已卖完了。
潘贵：不对哟，刚才我还看见你们董老板，他说有结果了，咋就没米卖了？
伙计：老丈，明日赶早来吧，今日确实没了。
潘贵往仓里看，空空的。
伙计：老丈，这几日都在抢购，尤其今日按官府议价比平日低，抢得更利害，董记粮仓再大，也经不起抢，一日也只能卖百余石，明日赶早来吧，来晚了可就没了。
潘贵：原来如此呀！
伙计摇了摇头，进去关门。
慈姑：爹，咋办呀？
潘贵：有啥办法，家里剩下那几粒米，凑合着野菜吃吧。
慈姑[将父亲拉到一旁]：爹，你在董二伯家常年帮工，上董宅找找去。
潘贵：不好吧，你爹这辈子也没向谁伸过手。
慈姑：爹，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就莫硬撑面子了！
潘贵：闺女，还是回家撑两日再说。
女儿没话再说，只得跟爹回去了。
01-29、日 大街上
董老板坐在轿子里，见轿子停了，便掀开帘子看。
一青年嘴里死死衔着包子，被店家打得满地滚。
董老板叫脚夫放下轿子，自己走出去。
店家：狗日的，这几日天天偷老子包子！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青年被打得滚在地上不出声。
董坤[大吼]：住手！
店家停住看。
青年缩住一团，浑身抖动。
店家：是董老板呀！
董坤：他偷你几个包子，你就往死里打？
店家：董老板，你有所不知，自发大水以来，不知这厮从哪儿钻出来的，天天来偷，目下粮食贵如金银，我就这么个小店，怎经得起他偷？
董坤：那你也不能往死打呀？他毕竟还是一条生命。
店家：董老板，我不重打，他就天天来，你叫我如何是好啊？
董坤走到青年跟前，蹲下身看。
青年吞了嘴中包子看着他。
董坤：孩子，饿了去瓮城，那里有施粥，不要钱的，为何要受这等苦啊？
青年摇头。
店家：董老板，你莫跟他说，他是个哑巴，打死都不吭声的。
董坤：真是哑巴？
围观者也都点头。
董坤：有人知他是哪家的孩子么？
众人摇头。
店家：我看不象本地人，怕是逃荒来的。
董坤：孩子，真没家么？
哑巴点头。
董坤：可怜呀，愿跟我走么？
哑巴看着他，不敢回答。
店家：傻小子，你遇到大善人了，这位老爷是西川最大粮商，跟着他有你吃不完的。
董坤：起来吧，孩子！
哑巴起身。
董坤：这几日他偷了你多少包子？
店家：罢了，既然董老板如此善待他，我又怎好意思呢？
董坤[掏出一两银子给他]：拿着。
店家：董老板，你让我好没面子哦！
董坤：你开个小店，也不容易，莫客气了。
店家[只好收了银子]：多谢董老板！
董坤上轿子，让哑巴跟着走。 |
